第一话 忍·芥末 001-010(2 / 2)
「哎,总归来说,『B』与『Q』的大写完全不一样,但如果改成小写就是『b』与『q』,只是上下颠倒,但形状一样───而且说到形状一样,阿拉伯数字也有形状一样的配对吧?」
「没错,和UNO一样。」
「我不知道是否和UNO一样就是了。」
是「6」与「9」。
然后如各位所见,「6」与「9」、「b」与「q」,彼此果然都是一样的形状───换句话说,只要代入再代入,「B777Q」等于可以写成「67779」。
「B777Q」=「67779」。
「嗯,原来如此。到这里我懂了。不过,『67779』这段数字意味着什么?接下来的解释呢?」
「我朋友虽说想专攻暗号学,但和我一样是数学系的大学生,所以看到这种数列,基于天性就会想进行质数分解。」
「真麻烦的天性啊。」
「是啊。不过用不着进行质数分解,『67779』可以分割成三个质数,也就是『67/7/79』。这是明若观火的事实。」
「怎么可能明若观火?是暗若观灵吧?」
卧烟傻眼般耸肩。
看来这位无所不知的大姊姊,也不敢说自己摸透了暗号迷兼质数迷的天性。
「所以?接下来的问题是要怎么解释『67/7/79』对吧?」
终究不必连质数是什么都要逐一说明的样子,卧烟要求我继续说明。她真会使唤别人。
「刚才将英文字母转换成阿拉伯数字对吧?这次要反过来将阿拉伯数字转换成英文字母,这是正统的解读法。」
「唔……所以是『S/D/V』吗?」
真敏锐。
没错……「67」是从「2」开始计算的第十九个质数。同样的,「7」是第四个质数,「79」是第二十二个质数。
从「A」开始计算的第十九个字母是「S」,第四个字母是「D」,第二十二个字母是「V」。
「67/7/79」=「S/D/V」。
「既然你说十秒就解读到这里,最近的大学生也不容小觑耶。到目前为止没什么好挑剔的,但我还不知道『S/D/V』意味着什么。还有后续吧?」
「嗯……您应该早就发现了,单字本那一页的背面也有写字……以和正面一样的字迹写着『231』。」
「我没发现喔。可以不要太看得起大姊姊我吗?我不忍心害年轻人失望。『231』?随便就能用『3』整除,所以当然不是质数吧。记得莫理斯‧卢布朗那本小说的书名是《313》?」
「她刻意写在背面,所以不应该当成暗号,而是解释为提示用的副钥匙……我想单纯只是在显示顺序。」
「顺序。换句话说,正面的暗号解出三个字母之后,要用『2、3、1』的顺序排列吗?所以『S/D/V』是『D/V/S』……」
「S/D/V」=「D/V/S」。
恐怕是为了让成品更漂亮,为了表现出三连7的「777」,才加上这道将暗号重新排列复原的程序吧。
我也觉得「B777Q」比「77QB7」漂亮得多。
总结如下。
「B777Q」=「b777q」=「67779」=「67/7/79」=「S/D/V」=「D/V/S」。
命日子,你高估我是「比你聪明的阿良良木同学」,我率直感到开心,但我没办法解到这一步。
但暗号迷命日子只能解读到这里。就算「S/D/V」=「D/V/S」,还是一样搞不懂其中的意思。
现阶段只能解读到这里。
所以如果卧烟又问「我还不懂耶,应该还有后续吧?」这个问题,我只能举白旗投降。
「…………」
不过,这位无所不知的大姊姊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述说感想,而是按着嘴角摆出静静思索的样子。
正如我的期待,她有一套专家特有的解释吗?「D/V/S」该不会是专家使用的专业术语吧……例如「德古拉‧吸血鬼‧不会死」的简称之类……我在思考这种蠢事的时候,卧烟开口了。
「虽说是简称,不过这算是一种缩写喔,历历。」
就像是在规劝我的胡涂想法。
「例如……是『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这种姓名的缩写。」
「D/V/S」=「DEATHTOPIA‧VIRTUOSO‧SUICIDEMASTER」。
007
卧烟用来举例的这个名字具体到不行,但她好像不打算继续说明。「历历,谢谢你。托福应该找得到大方向了。」她道谢之后断然结束话题。
「也帮我谢谢你的朋友。」
「好的……」
掌握主导权的队长都这么总结了,我也不能打破砂锅问到底……总之,既然卧烟不说明,或许代表我别知道比较好。至少目前别知道比较好……
无论如何,第三具木乃伊口本教实所留下存活讯息的解读工作,至此暂时放在一旁……我个人比较在意另一件事。刚才我进入这间病房的时候,卧烟挂着愁眉苦脸的表情。
她刚才说,发生了一件麻烦事。
所以她想要好消息。
卧烟嘴上在道谢,表情却绝对没有拭去忧愁,所以我带来的可能不是好消息而是坏消息,不过关于我不在时发生的麻烦事,我可不能不表兴趣。
「形容成麻烦事算是太夸张了。应该说早知道应该先知会历历你一声……这件事就某方面来说是一种缘分。没有啦,我从吊饰猜测受害者除了就读同一所学校可能还有更多共通点,所以重新调查了女高中生的隐私。」
「如果只听这段话,还真听不出卧烟小姐究竟是哪方面的专家。」
「结果我得知意外的事实。她们三人都参加同样的社团。」
「同样的社团?」
啊啊,既然这样,即使她们不同年级,交情却好到会挂着同款的吊饰也不奇怪吧……我当时没加入社团,所以几乎不知道跨学年的友谊是何种形式。
那么,不只是口本与本能,第一具木乃伊贴交即使没挂同款吊饰,也以共通的失落环节相连。不过,这种事哪里麻烦了?
反倒是万万岁吧?
比起我不惜专程前往大学,不惜劳烦朋友之后获得的情报,感觉这个线索更具体也更可能成为解决事件的路标……
「顺带一提,她们参加的社团是女子篮球社。」
「啊啊。」
我懂了。完全懂了。
「那里」是专精各种妖魔鬼怪无惧一切的卧烟唯一想回避,感觉得到亲姊姊影子的组织……直江津高中女子篮球社。
卧烟远江。
她是卧烟的姊姊,是大姊姊的姊姊,这位大姊姊的姊姊有个女儿叫做神原骏河───现在就读直江津高中三年级的女高中生,也是女篮社的前队长。
对我来说,神原是少数有所交流的学妹之一。正确来说,我认识她的原因,在于她是我女友的学妹,总之木乃伊这个关键词套用在神原身上真的不太妙。
即使不提这个,直江津高中的女篮社也有点特殊……在那所正经古板的升学学校,是颇为异质的存在。
即使除去怪异,也是特异的组织。
既然受害的三名女高中生都是那个女篮社的社员,感觉不可能以单纯的巧合来解释……不过坚持认定原因就在这里也很危险。
忘记是什么时候了,专家这么说过。
怪异都具备相应的理由。
是的,我在十七岁的春假被吸血鬼吸光血液,也是基于必然的理由。
若说这次的事件有什么必然……
「只能深入调查了吧。呃 换句话说……这件事最好由我来吧?」
「嗯。因为我不应该再和骏河有所往来了。」
所以这就是「早知道应该先知会历历你一声」这句开场白的意思吧……以前在怪异相关,而且是吸血鬼相关的事件,不得不藉助神原「左手」之力的时候,卧烟甚至还使用假名。
卧烟把接近姊姊当成此等禁忌。
不同于忍野,个性大而化之的这个人,只在这部分严格以对。
「何况现在的骏河失去『左手』───不对,应该说『取回』。受不了,贝木也真是多管闲事。多亏这样,我少了一个继承人。」
「……想到上次的事件,我也一样不希望太常把她拉下水。不过……」
我看向病床……看向化为木乃伊的女高中生,第三名受害者口本教实。
重新确认她干枯的模样之后,我不得不这么说。
「只不过,神原退出女篮社也很久了,不一定拥有可用的情报。」
「但还是拜托你了。那孩子跟母亲一样善于交际,应该不会完全不认识现役的学妹。可以的话,我想要所有社员的名单。」
「知道了。」
我嘴上允诺,内心却不免沉重。这边再怎么谨慎提防,只要一个不小心,神原就可能主动插手而且一个劲地往前冲……我绝对不想重蹈上次的覆辙。
我看向右手的手表确认现在时间,确认高中正在上第六堂课。看来应该可以在天黑之前见到神原。
和命日子不同,既然对象是考生神原,先打个电话知会再过去比较好吧……干脆只用电话问个清楚?不过毕竟是这种事件,还是当面讲比较好吧……
「除此之外,我翻找随身物品之后得到的情报,也一起告诉你吧。在调查事发现场的阶段,成为第三具木乃伊的这孩子,我推测可能是在今天早上被吸血鬼袭击,不过她好像是在昨天凌晨受害的。」
「昨天?那个,所以……虽然是第三个被发现的,不过口本学妹是第二个受害者?」
「嗯,就是这样。她失踪了整整一天以上,我联络家属才得知这件事。整理一下吧,直江津高中一年级的贴交归依在前天晚上遇袭,而且吸血鬼在当天还没天亮的时候,袭击同为直江津高中一年级的口本教实。虽然不知道是带进破屋再吸血,还是吸血之后将木乃伊搬进破屋,总之都是在晚上行凶。凶手按照吸血鬼的习性,在太阳东升之后的白天休息,等到夜晚再度来临,前往直江津高中二年级学生本能焙的自家卧室,朝她的脖子咬下去。」
虽然顺序更改,但是无论如何,我原本以为一天出现一名受害者的速度挺快的,但这个假设轻易被推翻了。嗯,虽然是马后炮,但这不是什么好情报。
居然有大胃王的吸血鬼。
「这么说来,记得吸血鬼进入别人家或别人房间的时候,不是需要许可吗?可是第二个……第三个受害者本能焙,是在自己卧室的床上被发现的。」
「这部分我只能回答因人而异,也要视状况而定。有时候是这样,有时候不是这样。不过,如果吸血鬼是死尸累生死郎那种年薪五亿圆的超帅八头身,应该没有女高中生会拒绝他进房吧。」
我不确定死尸累生死郎的年薪是否五亿,但卧烟说得也是真理,是常理……说不定和我们对于口本教实的推测一样,神秘吸血鬼是在路边将女高中生吸血化为木乃伊,再将她运回房间……但还是猜不透凶手为何要这么做。
「当然,可能还有其他受害者,所以不限直江津高中的女高中生,我会注意全镇寻找干枯木乃伊。真是的,别说怪异奇谭,我觉得甚至是在寻找古代文明。目前搜索范围只限于这座城镇,不过依照状况可能要扩大范围。」
「……找八九寺帮忙会比较好吗?」
说到城镇,现在成为土地神的那个迷路孩子,应该掌握镇上的大小事吧……她或许知道某些情报。
「唔~~很难说。那孩子确实很可能知道什么,不过既然是神,坦白说她现在明显属于怪异那一边。」
「嗯……」
靠着老交情让那家伙夹在人类与怪异之间两难,我也于心不忍吧。
毕竟神也有自己的立场。要是诉诸友情,害得那家伙跌落神坛,那个迷路孩子将会没有迷路的余地,就这么直接下地狱。
北白蛇神社的参拜道路,铺着直达地狱的道路。
这可不只是令我过意不去的程度。
「那么,无论如何,我先准备等等去见神原吧。顺便把那家伙的房间收拾干净。」
「这是哪门子的顺便?抱歉我侄女为你添麻烦了。」
比不上您就是了。
哎,你们这家人都是这样吧。
「卧烟小姐,您接下来要怎么做?」
「虽然你跟搜索队的大家都在忙工作,不过很抱歉,我要借用医院的空床位睡个午觉。因为晚上必须采取行动。即使再怎么装年轻,到了这把年纪,熬夜还是很难受。」
说得也是。
既然吸血鬼是夜行性,为了对应对方的行动,这边也得调整生理时钟,睡觉也是工作之一吧。
顺带一提,多亏后遗症,我不必像卧烟规划睡眠时间,熬夜一两天也没什么影响。这是在考季稍微派上用场的吸血鬼体质。
「对了。话说卧烟小姐,这次的事件要怎么告诉忍?到了晚上,我想她应该也会醒来吧。」
死尸累生死郎复活的那时候,除了神原,我也一样请忍野忍协助,不过玻璃心的那个幼女真的称不上管用。
甚至可以说她真的扯我后腿。
总之,当时也得考虑一些隐情,所以也不能全盘批判,我也不打算这么做,但如果要聪明活用当时的反省,或许应该预先将那个家伙排除在外。
虽说她封印在我的影子,不是半吸血鬼化而是半奴隶化,但是那家伙基本上不会照我的意思去做。
「您想想,那家伙也是吸血鬼,而且或许认识对方对吧?到时候说不定真的会陷入两难。」
「也对。或许认识对方,也或许会陷入两难。」
卧烟话中有话般附和。
「哎,这件事我在睡觉的时候慢慢想。总之入夜之前先专心收集情报吧。」
「知道了。」
008
我踩着油门开车前往神原家,同时思考那本单字本所写的文字,是否有可能不是存活讯息。
「B777Q」=「D/V/S」。
卧烟好像也立下某种假设,命日子的解读本身,我也觉得是对的。只不过,如果这是受害者即将化为木乃伊的时候一时情急留下的暗号,我觉得这暗号也太复杂了。
即使以暗号学的角度正确,但这果然不是推理小说……如果出题的是小扇,那我就可以接受,不过在被袭击的时候,即使对方不是吸血鬼而是暴徒,真的有余力思考第二十二个质数是什么,或是写成「777」比较好看之类的事情吗?
即使是以求学为本分的女高中生……也不一定吧。
坦白说,即使是不得不承认只靠数学能力考进大学,如今就读数学系的我,也很难在现在这样开车的时候在脑中正确列出质数……在遇袭陷入恐慌的状态,更接近是不可能的任务。
哎,羽川应该做得到,命日子也做得到吧……即使口本教实姑且可能是古今罕见的天才儿童,不过如果只看那本空白的单字本,还是很难认定她是热中求学的优等生……
如果是以艰苦训练闻名的女篮社社员,那就更不用说……包括接下来要见面的神原在内,那个社团的运作系统必须相当无视于学生的本分才能成立。
这么一来,应该推测那不是存活讯息,更不是死亡讯息,而是「凶手」吸血鬼的署名才妥当吧?
署名,犯行声明,宣战布告,自我表现。
要怎么说都可以,不过这么一来,这就和卧烟随口所说,或是不小心说出口的「缩写」这个假设一致。不是受害者留下「凶手」的姓名缩写,而是「凶手」将自己的姓名缩写留在受害者的手中吧?
简直像是在……明示自己的身分。
……这样的话,(目前暂定的)第一个受害者贴交归依,以及(依照发现顺序的)第二个受害者本能焙,从这两人的随身物品或许也找得到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署名。
这件事告诉卧烟比较好吗?不,这种程度的可能性,连我这种程度的人都想得到,那位卧烟不可能想不到……即使没有,这个假设也不值得将养精蓄锐以备今晚的那个人叫醒一起检讨。
现在专心进行自己的任务吧。
想着想着,金龟车抵达神原居住的日式宅邸……虽然我还没完全摆脱脚踏车的魅力,不过汽车的机动力强太多了,甚至没空在移动的时候推理或推测。
放学回来还穿着制服的学妹,在打开的门前迎接我,看来是把自己当成停车的引导员……咦,学妹不只一人。
同样穿着直江津高中制服的一名女学生站在神原身旁。看领带颜色应该是三年级,不过她是谁?
「阿良良木学长,为您介绍,她是在篮球社时代和我同届的日伞。在我退休之后接任球队队长。」
我简单问候并且下车之后,神原为我介绍同班的这名朋友。直到不久前担任女篮社队长的同班朋友?原来如此,我事先在电话简单说明来意,所以她预先安排妥当。
真是成材的学妹。我完全配不上。
「阿良良木学长,初次见面,我是日伞星雨。久仰学长大名。」
「哈哈,反正不是什么好传闻吧?」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到不自然的程度。看来不是什么好传闻。
「站着聊也不太对,阿良良木学长,进来吧。爷爷奶奶正在旅行,到后天都不在家,不过茶我还是会泡的。」
「咦?慢着,可是,你的房间……」
「放心~~我知道。」
在我慌张的时候,日伞一副熟知细节的样子这么说。看来成材的学妹有个成材的朋友。神原有个能够容忍那个凌乱房间的同级朋友,得知这一点的我暂且放心了。虽然这么说,不过久居无益。
左手的长年问题已经解决,神原那家伙看起来精神百倍活力充沛,那我就赶快办完事情告辞吧。趁她发现我这个学长和她的亲戚阿姨混在一起之前。
「阿良良木学长,茶来了。没掺怪东西,所以放心喝吧。」
「不需要那句注释吧?」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或许只是很爱笑的日伞,在凌乱到夸张的这个房间,和首次见面的学长围桌而坐,她对此似乎不太抗拒。不愧是神原的朋友,真随和。
「不不不,我很怕生喔。和大剌剌的河河不一样。」
但我不这么认为。
还有,原来神原都被朋友称为「河河」吗……
可爱的学妹说神原大剌剌,我瞬间差点探出上半身,不过考虑到交情,日伞和神原比较亲近,我阻止她这么形容也不太对。
「不过,感觉阿良良木学长好像老朋友,我不觉得是第一次见到您喔。」
「说真的,到底把我传成什么样子啊……?」
她讲得像是神探科伦坡那样。
「因为您是从直江津高中毕业的唯一不良学生。」
原来那不是羽川自己的误解?
伤脑筋。
「虽然这么说,但我光是听到传闻就吓到发抖。不好意思,如果我紧张到有任何冒犯的地方请多多包涵。啊,我想向朋友炫耀,可以给我手机号码吗?」
天不怕地不怕。
另一方面,她毫不客气又亲人地将手机递给我,我确认她的手机吊饰是英文字母的「S‧H」……嗯,看来退休之后也会一直挂着。
那么神原呢?
啊啊,这么说来,这家伙是认识我之后才办了手机───发生过这种事。
「所以,关于女子篮球社的事……」
「好的好的,这边准备了资料。」
日伞学妹从学校背包利落取出硬壳文件夹。看起来像是班上的点名簿,不过从对话来看,应该是社团活动的名册吧。
「从我待在社团那时候,就等于是由日伞管理社团活动。毕竟我这种人不会想制作这种名册,做了也会弄丢吧。」
神原说。
嗯,看到明明前几天打扫过的房间现状如此凄惨,就知道这不是给朋友面子的谦虚说词。
虽说日伞升上三年级之后也退休,但她好像一直待到四月的招生大会,对于现在的二年级与一年级都清楚掌握。但是在我反射性伸出手的时候,她迅速举高双手将名册拿远。
如同避免对方偷球的篮球选手……其实不像。
「怎么了?日伞学妹,没人对你说『put your hands up!』吧?」
「嗯。那个……阿良良木学长。虽然不必强调,不过这是女高中生一百人份的个人情报对吧?」
日伞就这么高举名册笑着说。
一百人?
我看向神原。神原点了点头。
真的假的?女篮社多达一百人?
光是一年级与二年级就一百人……每个学年的社员多达五十人?得知具体数字之后,比起先前预测可能有不特定的多数人受害,更令我束手无策。
卧烟说过「一百人中的两人」,但这始终只是举例才对……
哎,不过,既然是打进全国大赛的运动社团,这种人数还算少吧……
「严格来说,不是每个学年五十人,是二年级七十六人、一年级二十四人,合计一百人。」
日伞说。
「所以,虽说这是我自己制作的,但是如果有人知道这种数据外泄,我会吃不完兜着走。」
「嗯。哎,我想也是。」
我不得不同意。我已经毕业,而且昔日是和女篮社八竿子打不着的回家社,这样的我想取得一百名女高中生的姓名住址与联络方式,基本上是自私的请求。
「是的。到时候我的血液会外流。」
她应该是在开玩笑,但我光是今天就看见三具被吸干血液的木乃伊,所以实在无法「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样笑。
「是的。这不好笑。不只是姓名住址与联络方式,名册还记录身高体重三围以及是否有搭档。」
「日伞学妹,不好意思,可以劳烦你把那些部分涂黑吗?」
「明明光是这样就吃不完兜着走,要是将这份纪录交给以变态闻名的阿良良木学长就更不用说了……」
「以变态闻名?」
「不对,我说的是以学长闻名的阿良良木变态。」
如果你真的这么说,那后者比较过分。
我要不要现在就杀进直江津高中洗刷负评?
「日伞,变态是我的领域。也不准你和我的阿良良木学长聊得太和睦。」
「河河」在一旁发挥狭小的器量。
这家伙真的毫无明星光环……她这样居然是篮球社传说中的王牌。
不过,如果日伞身为前任队长想要保护个人情报,说起来她应该不会接受神原的邀请,带那本名册来到这间宅邸。
「原来如此。日伞学妹,我懂了。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想要那本名册,就要用街头篮球对决是吧?」
「不,我没这个意思。」
居然没有?我上衣都脱了耶?
「即使如此,我依然不惜冒着全身淌血的风险,也将这本机密名册借给阿良良木学长,是因为我期待您或许可以帮忙打破直江津高中女子篮球社的现状。」
「……?女子篮球社的现状?」
「日伞,向阿良良木变态要求到这种程度有点……」
带着险恶气息的话语使我纳闷时,神原像是规劝朋友般这么说。你刚才说我是阿良良木变态喔。
绝对不能把一百名女高中生的个人情报借给这种家伙吧?
「不不不,可是河河,对于现在的女篮,你也感受到责任吧?说不定更胜于我。」
「这……啊啊,阿良良木变态,这里说的女篮是女子篮球社的简称,绝对不是女子浴室的意思喔。」
「神原学妹,说我坏话的该不会是你吧?」
无论如何,两名前任队长好像也还没达成共识,不过都听到这里了,阿良良木变态我可不能轻易罢休。
而且,如果女子篮球社正面临什么麻烦事,或许意外和本次的连续木乃伊事件有着直接的关系。
「告诉我吧。我也不想平白要求别人协助。有困难的话我会帮忙。」
「阿良良木学长,很高兴您有这份心,不过您光是每周来帮我整理房间就够了喔。」
「河河,这样其实不够吧……?不要讲得害我不好意思拜托学长好吗?」
日伞蹙眉之后说下去。
「我们退休之后的女篮有够糟的。」
她以毫不拘谨的语气对我说。
说真的,她哪里怕生了?
「并不是具体来说哪里糟,不过气氛烂透了……先前为了宣泄准备考试的压力,我想去装个学姊的样子,可是去了体育馆一看,压力不减反增。」
当时她大概是摆出轻松的态度避免现场气氛凝重吧,不过这女生的个性挺厉害的……旁听朋友说明的神原摆出不好意思的样子,不过等一下,你应该对自己房间的现状感到不好意思吧?
「意思是神原和你这些黄金世代离开之后,球队变弱了?」
或许我应该更慎选言辞,不过缺乏语汇能力的我想不到其他的形容方式。
变弱。只是就某方面来说,这应该在所难免吧。
基于某种意义,神原过于特别。
不愧被誉为超级明星,在属于私立升学学校的直江津高中,她原本是比我更格格不入的学生……
「也对。因为我原本只是追着崇拜的战场原学姊用功准备考试啊。」
「顺带一提,我是不必用功也考得好的运动型女生。」
日伞就这么举着双手骄傲挺胸。
确实也有这种人。
「不过,并不是变弱喔。能够变弱反而好……所以说,是气氛变差了。」
「气氛───」
「不再是开朗愉快,充满向心力的女子篮球社。」
神原非常不情不愿地说明。一点都不像她。
「失去向心力,只留下连带责任。具体来说……」
神原骏河继续说。
「刊登在名簿的一百名成员之中,有五人失踪了。」
009
日伞说「失踪」这种形容方式有点夸张,很像是我那个急性子学妹的风格,总而言之,现在不知去向的社员,一、二年级加起来共有五人。
说来惊讶,我已经知道这五人之中三人的名字。其实没什么好惊讶的。
贴交归依、本能焙、口本教实。
到这里我还可以接受。
或许可以说这是卧烟巧妙操作情报,耍心机封锁情报的成果,化为木乃伊的女学生各自被当成罹患「怪病」,家属应该也不会对外张扬,所以三人都以外人无从知情的含糊理由来处理,也就是常见的无故缺席。
「失踪」。
就某方面来说,到这里为止都是顺理成章,不值得错愕或惊讶。问题在于又增加两名「失踪」女学生的这个事实。
我不想面对的事实。
这时候认定两人也遭受吸血鬼的魔掌终究太早下定论,即使不是如此,多达五人的学生「失踪」就足以当成重大事件吧。已经从高中毕业的我是这么想的,但是回忆在学时的各种状况,不得不做出「未必如此」的结论。
我已经说过自己高中时代动不动就逃课,不过在这种「不良学生」很少见的升学学校,若说我以外的学生都是优等生也不太对。
跟不上课程进度,不适应成绩至上的校风,这种吊车尾学生的末路,一言以蔽之就是───「不见了」。
可能是转学,可能是退学。
或者像是老仓育那样窝在自家不出门───「不见了」。
日伞说的确实没错,我这种「从直江津高中毕业的不良学生」真的很少见。
说「唯一」终究太夸张,不过大致上都撑不到毕业。
会不见───消失不见。如同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所以在直江津高中,某个学生变得「看不见」,不是什么特别异常的事态。
被视而不见的不是吊车尾学生本人,是升学学校有学生跟不上课程的事实。是现实问题。
总之,不只是直江津高中,私立高中总是会把损害校誉的事情压下来……
只不过,本次在女子篮球社发生的风波,之所以在校内也有点异质,原因在于这不是从课程或考试难度产生的麻烦事,是从训练或团队默契产生的麻烦事。
「虽然河河本人应该会否定,不过坦白说,直江津高中的女篮是源自神原骏河,为了神原骏河而存在,神原骏河专属的社团活动……毕竟自从加入社团那时候,我在某方面也是积极以这种方式诱导。」
日伞这么说。
「我至今也认为这种做法没错,正因如此,我们才成功打进全国大赛。问题在于河河左手受伤退休之后,这套体系就这么继承下来……我担任队长的时候,依然努力瞒骗大家,巧妙维持社团运作,但好像在我四月退休没多久就突然出毛病了。」
过高的目标,艰苦的训练,逃不掉的团体压力……
没有向心力,只有连带责任。
「运动比赛不是折腾到这种程度还要继续参加的东西,所以既然这么辛苦,我觉得干脆退出算了。」
个性本应有话直说的神原,此时以偏弱的语气这么说。大概因为这个社团是从她这个人开始的,所以也很难完全否定吧。
「即使想退出,也不想成为第一个退出的人吧?」
「我无法理解这种感觉。」
「河河你想必无法理解吧。」
日伞像是傻眼又像是搪塞般说。
「当然也有人退出喔。但不是缴交退社申请书而退出,是在练习的时候受伤退出。」
日伞说得像是那些人故意受伤退出……我不敢说自己不懂这种心情。
即使绝对不能相提并论,但我在准备考大学的时候也曾经受到诱惑,想要故意连续花好几个小时写题库把身体搞坏。虽然因为吸血鬼体质而没有成果,但我只能说当时的自己有毛病。
换句话说,就是有毛病。
现在的女子篮球社有毛病。
因为神原世代的这根支柱脱离───不,应该说这颗核心脱离。
「后来我觉得必须想点办法,召开三年级的校友会讨论一堆有的没的,总之并不是没有实行任何对策,但可能是造成反效果,这几天社员接连没来上学。不只如此,表面上像是没发生任何问题,所以更加恶质。觉得辛苦的孩子们,在练习告一段落之后,会充满奇怪的充实感或幸福感,对此感到麻痹;不小心说出丧气话的孩子,大家会群起批判,还从中获得奇怪的乐趣。」
「阿良良木学长,现行的体制也不方便由我们进行改革。之所以这么说,在于这个体制本身由我们这个世代建立,她们在做的事情和我们当年做的事情几乎一样。」
「没错,差别只在于个人的感受……不,我们或许果然也错误了。就像是指导者如果经历过体罚或过当阶级制度横行的那个时代,就会说『或许现在的时代不吃这套,不过那种做法有自己的好处』,坚持自己的论点。不过,我从加入社团直到退休,每天肯定都过得很快乐喔。」
这就不一定了。
只要得出结果就难以否定过程,这是事实,而且即使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只要实行的人不一样,印象就不一样,这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不过既然是这么回事,我可以理解神原与日伞难以指导那群只是在效法她们的学妹们。
「校方下了封口令,终于觉得走投无路的这时候,阿良良木变态主动出击。我觉得这是上天的恩泽。」
把变态的主动出击当成上天的恩泽,看来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好啦,该怎么做?
时机确实是刚刚好。
在这个时代,如果不是这种时机,我觉得日伞甚至不会把这本名册的存在告诉我。不过若问这是必然还是偶然,我还不方便多说什么。
女子篮球社面临的这件麻烦事,是否和这座城镇现在发生的吸血鬼骚动有着直接关联性?日伞应该想不到我正是为了解决这个风波而奔走吧。
「唔~~……」
但是,我不禁稍微思考。
不是在对照我去年的经验……我想起来的是好同学羽川说过的话。
羽川翼当时果然面临麻烦事,虽然实在看不出来,内心却充满陷入绝境的感觉,在十七岁的春假冒出「想见到吸血鬼」的想法。
怀抱着渴望。
怀抱着绝望。
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名为「现实」,名为「现实问题」的铜墙铁壁摧毁,羽川想见到这种超越理解的怪物。高中毕业之后就展翅前往海外的她也这么想过。
既然这样,对于社团活动抱持烦恼的女高中生,苦于面对高中生活的女高中生,也可能心想「干脆被吸血鬼袭击就能解脱了」,这样的推理是否过于牵强附会……?
不过,如果这种强烈的渴望───或是绝望,成为连结受害者的失落环节……
必须查出另外两名失踪女学生的下落。前提是她们还没化为木乃伊,不,即使已经被吸干也一样。
「日伞学妹,我知道了。我是个大木头,不认为自己可以介入女生之间的敏感问题,但是如果你愿意出借那本名册,我保证至少会全力以赴,避免你的学妹们有更多人失踪。」
「您愿意这么说就够了。」
我这段话无法造成任何慰藉,不过日伞这么说完就放下高举至今的双手,将名册递给我。
「话说回来,阿良良木学长,您有女友吗?」
010
如果回答「没有」会怎样?脸红心跳的我,对于被首次见面的女高中生捉弄感到羞耻,再度掉头返回直江津综合医院。
身为毕业生的我感觉内心消沉,但是如果只看结果,我很顺利获得女子篮球社的成员名册,虽然卧烟应该还在小睡为晚上做准备,但我抱着可能被称赞的期待抵达医院一看,专家已经在行动了。
她是不是只睡三十分钟左右?
她刚才说熬夜很难受,不过她可能和大部分的伟人一样不必睡太久吧……总之我在今天造访的第一间病房,直江津高中一年级的女子篮球社社员───贴交归依的木乃伊安置的个人病房,像是信鸽般将带回来的情报告诉卧烟。
「哇~~你在享受青春耶。」
她的第一句话是这种感想。
总之,没就读直江津高中,和我完全不同世代的卧烟,对于这件事的感想就是如此吧。
我实际知道神原骏河以超级明星的身分三头六臂大显身手的时代,女子篮球社现在的体制就我看来,老实说光听就觉得内心隐隐作痛,但我这份心情应该不可能分享给外人吧。
如同大一新鲜人的我,无法基于正确的意义理解勤劳或结婚这些主题,虽然方向不对,但肯定大同小异吧。
「我对此略感遗憾喔。大姊姊我也经历过青春时代耶?和忍野、贝木、影缝共度的青春……也是和姊姊共度的青春,不过,嗯,正如字面所示,当时是令我脸色铁青的春天。」
「……恕我冒犯了。」
不过,我着实无法想象卧烟等人的青春时代……更别说神原母亲───卧烟远江小姐的青春时代。
「如你所说,目前没有根据断言这件事和少女们的木乃伊化有关,却同样没有根据断言毫无关系。确实,明明已经没有学姊做为目标,为什么不惜牺牲学业也要被严苛的训练折磨得心力交瘁?怀抱这种郁闷心情的女子篮球社社员们,内心的黑暗吸引吸血鬼来袭……这样的假设具备一定的说服力。」
「怪异都具备相应的理由……是吗?」
「总之,无所不知的大姊姊我,就来说一件刚好知道的事情吧?即使是骏河在籍的时代,也肯定不完全是健全美丽的青春时代。因为不提她们自己的反省,那个侄女也绝对不是基于正向原因变成飞毛腿。」
说得也是。
超级明星并非打从出生就是超级明星,不只如此,那名少女是「被迫」成为超级明星。
因为向猿猴许愿。
「即使摆脱那只猿猴,也没摆脱青春期会有的烦恼。哎,为后辈心烦也是前辈的宿命。为了完成你拍胸脯保证的事情,这时候得加把劲才行。」
首先重点搜索另外两名「失踪」的社员吧───卧烟将我递给她的名册随手翻阅之后,像这样订下方针。
「当然也要确认这一百名左右的学生在哪里。官宫鹗、木石总和……都是二年级吗?」
「假设这两人已经遭到吸血鬼的毒手,那么五名受害者分别是三名二年级与两名一年级。」
这种整理毫无意义,而且明明没发现她们变成木乃伊的样子,思考到这种程度或许过于心急。
不过,虽说变得悲观是因为内心沉重,却也不能忽略这种讨厌的可能性。我想预先思考所有可能的状况,以便应付最坏的事态。
三比二……社员人数各年级的比例差不多就是这样。
「对了,卧烟小姐。我后来才想到,口本学妹单字本那段疑似生存讯息的字符串,您认为有可能是吸血鬼留下的署名吗?」
「我认为很有可能。」
卧烟很干脆地点头响应我的意见,看来果然早就检讨过这个可能性。缩写是吧。
「D/V/S」。
「不过,放在这里的贴交归依随身物品,或是隔壁病房本能焙的随身物品,都没找到类似的署名。生存讯息当然不例外,但是写在那本单字本的『B777Q』如果是署名,所有木乃伊应该会留下同样的暗号。」
是这样吗……这部分居然也已经调查完毕,这个人真的在我离开的时候小睡过吗?
「以口本学妹的状况,她不是在大马路旁或民宅房间,是在被遗弃的破屋,那不就代表吸血鬼也不必在意他人的耳目,可以慢慢办事吗?」
我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感觉突兀。
不必在意他人的耳目?慢慢办事?
在意他人耳目而手忙脚乱的吸血鬼,简直是低俗的闹剧吧……既然这样,不知道是暗号的那段暗号,当成是贴交或本能的木乃伊遗物还比较对劲。
「历历,还有其他不对劲的点喔。吸血鬼像是艺术家在作品刻上名字那样留下署名,这种解释以怪异奇谭来说毛骨悚然又煞有其事,不过在这种场合,不觉得留下的作品应该是抱持自信的作品吗?」
再怎么样也不应该是失败的作品吧……卧烟说完从名册抬起头,看向病床的木乃伊。
对喔。
看到如此凄惨的木乃伊时,我这种外行人会停止思考,不过这些木乃伊始终是要化为吸血鬼却「失败」的木乃伊吧。再怎么满足自我表现的欲望,我也不认为艺术家会在失败的作品签名炫耀。
果然应该单纯把那段字符串解释成口本留下的生存讯息吗?
「我姑且试过鉴定笔迹,拿书包里笔记本的文字,比对单字本的红笔字,却没得出确切的结论。两者的笔迹看起来不一致,但如果是在吸血鬼袭击的时候边跑边写,当然会写得潦草。」
「我想也是……总之,无论是生存讯息或是署名,也没能怎样就是了。」
「以追捕的立场来看,自我表现欲望强烈的吸血鬼比较好找,方便多了。说到这里,我想以指挥官的身分,对你下达今晚的指令。」
「啊,好的。请问是什么指令?」
太阳终于即将下山。时间到。
再来是夜晚的世界。
情报的收集与讨论结束,无论如何,终于必须对怪异现象实际采取应对措施了。我和神原与日伞谈过之后,解决事件的动力提升到足以抵销内心的消沉,好啦,我要做什么?
「我原本很犹豫是否要拜托这件事……不过历历,看来只能请你这么做了。这是只有你做得到的事。」
卧烟一脸正经地说。
「请你拖住小忍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