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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哩嘎哩。」
「慢著,别用牙齿!别咬啊!」
「只不过是小趾,不要呱呱乱叫。」
「呱呱~!」
我感受到生命危机而缩脚。影缝抓脚的时候,我就算扯断腿也缩不回来,斧乃木抓脚的时候不是用单手而是双手,不过她大概是专心吸吮吧,我轻易就将脚抽回来。
「余接,怎么样?」
「验证中。」
「这样啊。好啦,阿良良木小弟,余接还在验证您的脚味,我们先进入下一个步骤吧。手伸出来。」
「手?」
「嗯,像是让我看手相那样。」
刚才影缝要求看脚趾甲的时候,我误将手伸给她看,难道当时不能检查吗?顺序很重要吗?这么说来,同样是专家的忍野似乎也说过这种话。
不过,影缝这时候说的「步骤」,不是这种「重要的顺序」。
看来我最好别再把这个人当成忍野的同类。
我听话伸出手。
影缝温柔接过我的手,确实像是要看手相,令我以为她真的要看手相,要以手相厘清我的现状,但是并非如此。
「喝啊!」
她发出这样的吆喝。
基于相似假说,这声吆喝应该形容为「折啊!」才对。我伸出手之后,影缝抓住我的食指与中指,朝著错误的方向折弯。
「咿……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反正我架了结界,您再怎么大喊或打滚都没问题,随您便吧。」
什么时候架的?
感觉她应该没时间架设结界,但她这方面的本领不愧是卧烟的徒弟(?),可惜我不可能有余力佩服这种事。
到头来,我甚至没心情问她结界的事。
是没错,我至今屡次受伤,不晓得死过多少次,基于这层意义,大家经常认为我早就痛到习惯了,但是没有「痛到习惯」这种事。到头来,吸血鬼治疗伤势是「复原」这种性质,不会和一般的骨折一样,在康复之后变得更强健。
所以我毫不客气当场跪倒,依照影缝的建议一边大喊一边打滚。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你,你做什么啊,影缝小姐!突然这样……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啊啊,不行不行,不可以只是打滚,要试著治疗手指,心想要治好手指。这是在测试您的回复力。」
「测……测试……?」
也就是说,这种暴力行为,这种不被容许的暴行,和忍之前以尖指甲抓我皮肤一样?
影缝在测试我身体的回复力?
不,以顺序来说,这种事确实得排在后面,但是等一下。
你为什么做起事来比怪异还要暴力至极?
「以您的意念、您的概念,努力治好手指吧。您想想,是右手手指耶?折成那样、断成那样,至少一、两个月才接得回去耶?努力治好吧,不然用这种手指没办法好好准备考试吧?」
「唔……」
用这种事当成动机有点薄弱。
手指骨折反倒可能成为我不必继续用功的理由,类似「啊啊,既然受伤就没办法了」这样。
不可以小看高中生想偷懒的欲望。
该怎么说,必须具备让我想要尽快治好断指的动机。好痛好痛,要死掉了。虽然手指骨折应该不会致命,但我要死掉了。
仔细一看,手指颜色变得超恐怖。
影缝究竟是怎么折的?
别说一、两个月,这该不会一辈子都不会好吧?
「咕……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思考吧。
思考吧,思考吧,思考吧。
全神贯注想像。
非得治好手指。非得治好手指。非得治好手指。非得治好手指。非得治好手指。非得治好手指。
「非得治好手指……不然没办法摸羽川的胸部!」
不对,就算治好也没办法摸。
不过对我来说,这个动机似乎不只合适而是完美,因为内出血而变成紫色,应该说已经变成黑色的两根手指瞬间回复──复原了。
「……您这个青春少年也太饥渴了吧?」
影缝嘴里这么说,脸上却笑嘻嘻的。
这种年长姊姊的包容感是怎么回事?她甚至不觉得傻眼?
「不过,这种回复力,这种回复的方式,您表演得很好。所以余接,你的验证结果怎么样?」
「还在验证……现在大约百分之八十四。不过,总之大致确认了。这应该是吸血鬼化,忍姊的推测是对的。只是……」
「只是?」
她用了令人在意的词。
「嗯,只是……不,我不方便说下去。」
「喂喂喂,听你这种语气,不只是让人在意的程度吧?」
「可以的话,我个人希望先和鬼哥的父母说明。」
「…………」
斧乃木如同人偶、如同尸体般面无表情,所以总是很难看出她说的是玩笑话还是真话,但我希望她这番话是玩笑话。
她想宣告什么事?
「所以……那个,斧乃木小妹,这是开玩笑吧?是说著玩的吧?」
「总之,向父母说明是开玩笑的……不过,希望你叫一下忍姊,叫一下窝进影子里的忍姊,我也想徵询那个鬼的意见。」
「哎,也对。我会为刚才站在她头上的事情道歉,所以叫一下前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吧。」
「这样啊……」
她们说得很合理,我个人也想徵询这个搭档的意见,所以既然她们要求我叫忍出来,我也没理由拒绝。不过我今天早上已经用掉王牌了。
要是同一天用虚构的甜甜圈当诱饵叫忍两次,到时候我真的可能会被打成甜甜圈。吸血鬼在晚上可以稍微取回能力,所以现在的忍或许能在我身上打洞。
这么一来……
「影缝小姐,不好意思,我可以去附近的Mister Donut买些甜甜圈吗?」
「搞啥啊?」
她用关西腔吐槽。
我莫名开心。
「别搞得这么麻烦,快点叫那孩子出来。要是拖拖拉拉的,我就把手伸进您的影子,把她当成内脏扯出来。」
「当成内脏?」
这是用在「扯出来」的比喻吗?
「像是要扯掉那头金发般一把抓……喔?」
影缝正要说得更暴戾时,忍野忍如同全部听在耳里,从影子现身了。
不像今天早上充满活力高举拳头登场,而是充满威严,连服装都换成高级礼服,威风凛凛地现身。
感觉她眼眶肿肿的,熟知忍的我不得不怀疑她是否一直在影子里哭,不过忍双手抱胸挂著凄沧的笑容,抬头像是傲视一切般登场,所以我不敢这样吐槽。
「喔,前刃下心,抱歉刚才不客气地踩了你的头。」
「…………」
「…………」
「…………」
真不长眼。
明明是大人却这么不长眼。
而且这个人嘴里在道歉,却毫无愧疚之意……虽然只是我擅自猜想,但影缝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错。
「呜……喀喀!」
即使如此,忍依然努力笑了。
娇怜到令我不禁落泪。
「喀喀。汝等似乎调查吾之主完毕了。为吾代劳辛苦了。汝等人物亦帮得上吾之主,代表世间依然是天生汝才必有用呢。」
「哈哈,害你非得硬是这样逞威风,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刚好看到有个似乎很方便降落的头,就忍不住踩下去了。」
「…………」
拜托别说了。
不要明明不长眼却看透她的心理。
居然说「似乎很方便降落的头」……活了将近六百年的忍,应该没听过别人讲这种话吧,这番话对她来说肯定很屈辱。
「喀……喀喀!」
即使如此,忍依然笑了。好坚强的毅力。应该说明显没退路了。
「人……人类啊,讲话小心点。即使是专家,而且是不死怪异之专家,以为熟知吾就大错特错了。吾现在不杀汝,是因为期待汝解决吾主之身体问题,可别忘记这一点喔,喀喀!」
「慢著,我不是道歉了吗?我刚才踩你的头,踩了你自尊心高却很矮的那颗头,但我不是道歉了吧?别记恨啦,别因为是夜行怪异就消沉啦,抱歉抱歉,我会小心再也别踩你。」
「…………」
忍终于沉默了。
这样下去,忍野忍可能会和以前一样数个月不讲话。
「影缝小姐,请别再说了。」
如此心想的我出面叫停。
听我这么说的影缝愣了一下,看来她真的没有恶意,是无心这么说的。个性真恶劣。
难怪大家(甚至包括贝木)都讨厌这个人。
「忍也死心吧。不用为了取回过去却撕开伤口。」
「可……可是……」
不要噙泪拉我的袖子。
这样太可爱了吧?而且也太可怜了。
「当时你保护我不被影缝小姐踩头,那是奉献自己的自我牺牲。这么想就可以保住自尊吧?」
「嗯?啊,对喔!没错没错,吾是在保护汝这位大爷。喔喔,吾真帅!」
瞬间就恢复心情了。
虽然是可爱过头、可怜过头的家伙,却同时也是麻烦又好骗的家伙。
「我居然输给这种家伙……」
斧乃木如此低语,不过恢复心情而愉快不已的忍似乎没听到,这大概是唯一的救赎吧。不过别说救赎,感觉影缝以外的所有人都变得不幸。
「好啦,角色凑齐,情报也凑齐,代表答案也凑齐了。总不能加一段『给读者的挑战』,所以进入解决篇解谜吧。」
「解谜……」
影缝这番话令我感到不对劲。
「镜子照不出我」与其说是谜,我觉得只是一种现象……
「吾准。开始吧。」
忍说。
恢复心情的忍表现得落落大方。虽然一开始就被踩头确实令她尝受到屈辱,但她身为昔日的怪异之王,至今应该依然对影缝与斧乃木抱持「不会输」的自信与自负吧。不过这份自信与自负是否可信就暂且不提。
「阿良良木历──鬼哥哥,你的肉体现在……应该说正在一点一滴化为吸血鬼。这就是现状。」
「化为吸血鬼……」
「从人类逐渐变成吸血鬼。记得这在生物学叫做『变态』。嗯,这两个字很适合鬼哥。」
「…………」
不好笑吧?
一点都不好笑吧?
会变得面无表情吧?
总之,依照忍今天早上的验证,以及影缝刚才在这里进行的验证(实际上是暴行),我已经明白这一点,所以事到如今不会吓一跳。
「化为吸血鬼吗……唔~」
「怎么回事,小哥,您意外冷静呢。」
「没有啦,因为至今我也好几次成为吸血鬼……终究不会和春假第一次成为吸血鬼的时候那样慌张。虽然在专家面前这么说像是大夸海口,但我这一年经历的大事可不是盖的……」
最近这几个月更是惊涛骇浪。
像是八九寺的事、千石的事。
以及那个转学生的事。
「大事啊……」
斧乃木说。
暗藏玄机的复诵。
「但我觉得鬼哥哥经历的不是大事,是蠢事。」
「啊?」
「没事。」
斧乃木摇了摇头。
这种嘴里不饶人的挖苦谩骂应该是贝木的影响,不过她说得过于拐弯抹角,不知道绕到哪里去了,所以我这时候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刚才大夸海口的说法真的大夸海口吗?我这个外行高中生的说法激怒她这个专家吗?不过斧乃木应该不是这种个性才对。
无论如何,每次见面都会改变性格的她难以应付。这种古怪个性适应不来。
「余接,说『蠢事』太过火了吧?阿良良木小弟或许确实经历不少蠢事,不过这方面的责任不在我们身上。」
影缝讲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是否在帮我说话,但我完全听不懂话中意图。
回过神来,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即使费了不少工夫,不过考量到会合时间是七点,我差不多想得知真相了。
「说到为什么鬼哥开始变态……说到变态为什么变态……」
她坚持玩这个哏。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可能是记恨某些事吧。
「这个现象和前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无关。我想这也是早就明白的事,却也是重要到想再三强调的事。」
「和忍无关……但我真的可能和忍这个前吸血鬼无关,径自化为吸血鬼?」
「可能喔。忍姊,基于这层意义,我想做个最终确认,你其实心里没底吧?在立场上算是你主人的鬼哥哥现在变成这样,你不知道原因吧?」
斧乃木看向忍这么说。
「若是知道就不会拜托汝等了。」
忍不悦地回答。
「也没听忍野说过吧?」
「没听过。那个人对吾说那么多,吾确实并非全部记得,大部分都当成耳边风,但若是如此重要之事,吾不会忘记。」
「哎,我想也是。」
忍堪称强势的这段话,影缝像是早已预料般认同。
「也对。我觉得这应该也是超乎忍野预料的状况吧。可以说是反常,也可以说是意外。如果他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应该不会放任这种危机。」
「超乎忍野预料……?可是,真的有这种事吗?该怎么说,如同看透一切的那个家伙,却没预料到这种事……」
这种形容方式,光是想像就令我毛骨悚然。
「……忍野并非看透一切吧?何况这部分该怎么说,他不像卧烟学姊看透、看穿一切,并且全部打理妥当。忍野在这方面比较严肃面对,应该说比较认真,就我看来,反倒是不计较得失,作风随兴又别扭的贝木比较温暖。」
「…………」
虽然我不太愿意使用「温暖」这个形容词,不过贝木虽然在金钱方面锱铢必较,那种细腻又小心眼的做法也同时具备人情味。
「虽然这么说,但这次只是超乎预料。换句话说是忍野咩咩──看透一切的忍野没看透的现象。」
「忍野……没看透的现象……」
实际说出这句话,就体认到这是极度异常的状态。影缝从学生时代就和忍野来往,应该知道他一些失败的经验,就这样的影缝看来,这或许是意外「可能」的状况。不过我是今年的第一学期一直受忍野照顾,一直看著忍野的「看透」至今,就这样的我看来,这只像是恶质的玩笑。
恶质的玩笑,恶质的现实。
恶质的奇怪现象。
「这应该是不得了的事吧?我身上发生至今没经验过的现象,前所未有,以往的经验完全派不上用场……」
「讲得真夸张呢。哎,现在居然还有事情超乎忍野的预料或违背忍野的预测确实很罕见,不过阿良良木小弟,在这种状况,您居然对这种事这么惊讶,由我的立场来看有点滑稽。」
「滑……滑稽?」
不,从影缝这位专家兼忍野的老朋友来看,我惊讶的样子或许挺滑稽的,但也不用明讲吧?
我会受伤吧?
这个人到底多么不会察言观色啊……我差点这么想,实际上并非如此。
影缝继续说:
「因为忍野这次没看透的不是别的,正是阿良良木小弟您的行动。」
「…………?咦?」
要说惊讶,影缝这番话才是再度让我惊讶。应该说让我摸不著头绪。
我基本上听不懂影缝在说什么,不过无论她说什么,忍野咩咩不可能没看透阿良良木历。
在忍野面前,我就像是扁平的宣纸,肯定连另一边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我在他面前始终是又薄又弱的阿良良木历,而且真的是贯彻始终。
我至今连一次都没能超乎忍野的预料。我和羽川不一样。不,即使是羽川也并非完全没被忍野看透。
「影缝小姐,请告诉我,我是怎样没让忍野看透?我想这应该是影缝小姐误会了……不过,如果发生过类似的事,我不能任凭自己被瞒在鼓里。」
「用不著催促,我也会说的。因为到头来,我就是为此来到这里啊。虽然这么说,但状况确实变得很棘手,说不定……应该说这样下去的话,我们可能……我与余接可能非得杀了您。」
没有特别压低音量或改变音调,影缝余弦在自然的对话过程中这么说。
「…………」
「一个不小心,大概得杀了您吧。我说啊,阿良良木小弟,您的身体正朝著吸血鬼的方向变态,明确地朝这个方向逐渐切换,这件事很单纯。坦白说,用不著我这样的专家指摘,您甚至应该自己察觉了。应该有所自觉,有所醒觉了。」
影缝这么说。
「也就是说……」
「您『过度』成为吸血鬼了。」
影缝依然以同样的语气这么说。
而且接下来,讲话总是极为平淡的斧乃木,也同样面无表情接话说:
「所以鬼哥,这就是经历太多大事、经历太多蠢事的意思喔。在解决各种事件的过程中,过度仰赖吸血鬼的力量,所以和前刃下心完全无关,你的灵魂本身在根源上朝著吸血鬼『靠拢』了。」
「『靠拢』的意思是……」
「你化为、成为名副其实的吸血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