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和平的寿命,交战开始(1 / 2)
1
在威尔特海姆城地下一层的停车场里停着格里克斯的斯崔克装甲车。虽然谦吾等人住在客房里,但大迫和其他后援人员则为了预防紧急事态,就选择直接在停车场待命。
谦吾将凉羽的护卫交给了彩离,只身一人来到地下。他打算再好好检查一下自己的GENEZ。现在停在这里的斯崔克装甲车是特制的,里头搭载了两具GENEZ。
装备GENEZ需要花不少时间,跟棒球捕手把防具穿上花的功夫差不多。斯崔克装甲车里除了战斗服以外,还搭载了许多在装备了战斗服后使用的重型武器。
无论是战斗服还是重型武器都已经由后援人员整备妥当。虽然明白这点,但就跟成战斗机是一个道理,最终的检查必须由操纵者本人亲自进行。战斗服的DNA电脑、人工肌肉的操纵系统、专用武器的整备、弹药质量都必须一一确认。
就在这时,谦吾的手机响了起来。
“哟,谦吾。”
电话另一头的人是海神学园电脑部的库巴。虽然是从日本打来的电话,但谦吾的手机也配有卫星通信的机能。
“我调查过了,关于威尔特海姆的齿轮。”
“说来听听。”
“是关于公国首相雷恩哈鲁特·奥特的情报。”
“那家伙我已经见过了。是个可疑的混蛋,看一眼就知道是个满口谎话的狗娘养的东西。”
“那家伙已经瞒着公王搜了好几次威尔特海姆城了,大概是为了找到齿轮吧。为了寻找暗房,他甚至还动用了地下雷达,似乎还进行了红外线勘测。不过,结果却……”
“什么也没找到,于是就瞄上了凉羽她们。”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谦吾你们和巴比伦·梅德森的那群家伙也没有留在那里的必要啦。”
“这样大动干戈都没有找到吗……说不定,‘齿轮’并不在这座城里。”
“但是,那个首相可不是只搜了威尔特海姆城,这个国家里所有可疑的地方他都调查过了。搞不好,‘威尔特海姆的齿轮’这种玩意根本就不存在吧?”
“不,那倒不至于。”谦吾马上答道。“据从凉羽所说,公女她自己也没有否认齿轮的存在。”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我也想知道呢。”
——尽是些不明不白的事情。
见谦吾挂了手机,大迫便向他搭话。
“跟谁讲电话呢?”
“就算我不回答……我的电话也一直在情报部的窃听之下,请去问他们吧。”
“还是一如既往地露骨啊,谦吾。”
“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我也想早点动手,不过,毕竟这个国家可算是‘敌人的领地’,随便出手可是会自掘坟墓的。对方一定会有所行动,露出马脚。在那之前我们绝对不能急躁。”
“就算你跟我说别急躁……”
谦吾皱起了眉头。雪菜到底遭受了怎样的虐待呢——就算是不死之身,对方为了问出情报肯定会对她进行拷问。光是想象那光景,谦吾就忍不住想要冲出去与那群可疑的家伙决一死战。谦吾曾经立下过守护雪菜的誓言。并不是因为她是南丁格尔,也不是遵循艾娜的命令,而是谦吾本人绝不希望失去雪菜。
“多少,我还是玩了点小花招的。”大迫轻轻地拍了怕谦吾的肩膀。“……不过情况还是跟走钢丝似的,要是我们当中有谁冲昏了头,到时候能赢的仗也赢不了了。而且,我看现在最昏头的人就是你了。”
“没问题……我虽然还年轻但不是新兵。焦躁是一回事,付诸行动是另一回事,我是不会混淆的。”
谦吾的话并非谎言。虽然他很焦躁,但并不意味着思考能力也跟着报销了。他很清楚采取怎样的行动才是明智的选择。
“话说回来……”大迫改变了话题。看到谦吾冷静的样子,他多少安心了些。“果然,欧洲国家和日本大相径庭啊。这座城里到处都留着二战时使用过的武器,无论哪件都保养得很好,都是那个时代的风气至今依存的证据啊。”
“日本的战史博物馆实在是太少了。就算在义务教育的课程里,也没有对日本发动的战争多做解释,简直就像是在遮掩自己的伤口一样,感觉真恶心。”谦吾不愉快地说道。大迫和谦吾因为任务频繁地在海外活动,两人说起话来都不把自己当日本人。
“征兵制国家的国民会更认真地考虑这方面的问题吧……不过现实却是,对装备了最先进武器的发达国家军队而言,征兵制毫无效率可言。这也是尴尬的地方啊。”
“偶尔跟普通的高中生聊天,会发现在这方面的认识简直就是天差地别。”谦吾说道。“虽然他们都知道‘战争是不对的’,但问及理由的时候就什么也答不上来了,说白了就是人云亦云。对廉价日本战争电影所带来的印象全盘皆收,只不过是一种思考停滞罢了。‘为什么不对?’、‘为什么在战争中死去是一件悲哀的事?’——我认为,必须教育出更多能够自己找出答案的人来。”
“明明还是学生就不要摆出一副教育者的模样啦,而且还是在老师的面前……”
大迫不禁苦笑。
闲聊一阵之后,大迫留下一句“那么,我先去跟威尔特海姆军队的有关人士打个照面”,便离开了地下一层的停车场。
在检查了一遍装备之后,谦吾从装甲车上下来,顺着地下一层停车场的楼梯向一楼走去。
因为从公女那里得到了在王城领地内自由行动的许可,谦吾便在内庭里转了一圈。说不定会碰上在城内进行大规模交战的情况。为了以防万一,先要熟悉周围的地形。当然,谦吾在来到威尔特海姆之前就已经借由卫星照片之类的资料预习了王城的构造,但与亲眼所见依然有所出入。
现在公女的护卫是赛鲁玖,凉羽的护卫则是彩离。
如果用GENEZ与敌方交战的话,地点八成会是屋顶或者庭院。强化外骨骼之间的战斗实在太过激烈,屋内空间就显得过于狭窄了。等会儿再看看王城的屋顶吧——谦吾一边思考一边踱着步子,不知不觉间来到了玫瑰园前面。据凉羽所说,这是栽培了三百种以上的玫瑰,拥有数百年历史的玫瑰园。
在装饰玫瑰用的拱门附近摆放着供人休息用的长椅,谦吾在长椅的右端坐下。他打算稍停片刻,把周围建筑物的形状和位置印到脑海里去。
“……”
谦吾刚一坐下,就有一个披着风帽的大块头男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看样子是打理玫瑰园的园丁。虽说是身边,但这个男人坐在长椅的左端,与谦吾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凉羽曾经说过,这些打扮得像是中世纪修道士的人只负责打理玫瑰园,并住在玫瑰园的小塔里,几乎没有离开过这座城——
“来观光吗……?”
身高近两米的男人如此搭话道。
果然还是看不到他的相貌。虽然他的英文很流利,但却带有明显的阿拉伯腔。体格很结实,声音有点苍老,大概已经年过五十了吧。
“不……是‘工作’。”
谦吾用英语回答道。
“是中国人吗?还是日本人?”
男人继续问道。
“是日本人。”
“怪不得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身上有种令人怀念的感觉。我曾经在巴勒斯坦碰到过一些勇敢的日本人,每个人都是血气方刚,很靠得住啊……话说回来,日本人看起来都比较年轻,你几岁了?”
“十七岁。”
“真的很年轻啊……真是意想不到。你身上的那种气息,似乎是不得不在修罗场里打拼才磨练出来的吧。你那种眼神,是只有无数次杀人而又无数次险些被杀的人才会拥有的眼神。”
对方是同行吗——?谦吾立刻提起了警戒心,微微抬高了腰部。
“不用这么紧张……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介玫瑰园的园丁……”男人这么说着,像是疲倦了似的叹了口气。“看到你,不知怎么就会想到过去的事情啊……”
“过去吗……”
“我过去的委身之地可不是这美丽的玫瑰园,而是战场啊。”男人继续说道。“我年轻的时候确实是为正义而战的,这点我到现在也不曾怀疑过。但是,随着年纪慢慢变大,事情也变得完全不一样了……战争和权利变得错综复杂,就算身为组织的领导人也没办法把握所有的情况……”
“在现代的战争当中,复杂化和多样化是不可避免的。”
“是啊,就是这个。复杂化和多样化。而且那并没有将世界推向更积极的方向,倒不如说,从中衍生出了更多的冲突。现在可真是个悲哀的时代啊!你曾经为自己出生在一个会用客机去撞大楼的时代而感到悲哀吗?”
“就算客机没有撞到大楼上去……”
谦吾答道。
“日本曾经偷袭过珍珠港、蒙古帝国也曾跨海入侵过日本。其实无论生在哪个时代都一样哟。不过,从不知恐怖为何物这点看来,不如近代以来,国家所拥有的‘和平的寿命’变得更短了也说不定。”
“‘和平的寿命’啊……你虽然年纪轻轻,说的话却很有意思呢。”
“……我差不多该走了。”
谦吾站起身来。虽然与男人之间的对话也颇有趣味,但现在不是悠然闲聊的时候。这时,男人向他伸出了手。
“这本来被是禁止的……但看到你身上那股令人怀念的战士气息,我还是忍不住来搭话了。那么,愿真主保佑你。”
“谢谢,主是伟大的。”
谦吾握住了男人伸出来的手。那手掌大得像棒球手套,格外厚实。
威尔特海姆城公王馆的二楼,格里克斯的一行人就住在那里的客房里。谦吾回到了客房,发现凉羽和彩离已经等在那里了。
“为什么凉羽和彩离会在这里啊?”
“我们打算商量一下夜里的安排。”彩离回答道。
“夜里的安排……?”
谦吾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随意堆在客厅里的行李旁边。他脱去上衣,只见衬衫上用皮带绑着枪套,枪套里塞的是IIIA装备FN5.7手枪。
“好像是要举行庆祝公女大人归国的舞会。”凉羽说道。“虽然公女大人不喜欢出席舞会,但既是议员又是贵族的那群人实在是太罗嗦了拒绝不了。”
“‘既是议员又是贵族’啊……”谦吾苦笑道。这可是在日本闻所未闻的事情。“简直就像是《星球大战》的世界啊。”
“那可是‘很久以前,在一个遥远的银河’发生的故事啊!”
身为SF爱好者的彩离马上有了反应。彩离最珍贵的宝贝就是有电影演员签名的光剑复制品。
“算了,既然要去,我们这边也只能陪着了。”
谦吾拿起从日本带来的刺有海神学园校徽的运动背包,从里面取出了P90轻机枪。
P90和FN5.7手枪是同一公司的产品,口径相同所以弹药也是互通的。独特的枪身一眼看上去不像是武器,并不显眼,很适合护卫任务中使用。
谦吾从P90里拔出了透明的弹匣,开始对枪械进行检查。FN5.7装弹量有20发,P90则有50发,火力充足。在确认已经装满实弹之后,谦吾将弹匣塞回了原处。接着又检查了安全装置是否有上锁。枪膛里还没有上弹。
“凉羽也要去出席舞会吗。”
“嗯……还在考虑中。并不是太想去……”
“是吗……无论去还是不去,彩离都不要离开凉羽哦。”
“那当然。”
谦吾将P90塞回了包里。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从运动背包边上掉了下来,滚到到了脚边。凉羽把那东西捡起来一看,那是一台老旧的游戏机,是第一代GB机。
“哥哥……到这里也带着游戏机啊?”
凉羽有些吃惊的问道。
“那个不仅仅是游戏机哟。”
不知为何,谦吾露出了寂寞的笑容。
仔细看来这个GB机的表面有好些地方被烤焦了,还有像是子弹擦过留下的痕迹。
“明明已经破破烂烂了,这家伙还跑得动呢。”
谦吾说着打开了电源,借着屏幕上黑白的画面玩起了俄罗斯方块。
“……”
看到哥哥盯着游戏画面时的表情是如此的寂寞,凉羽如骨鲠在喉,放不下心来。
2
——夜里。
为了庆祝弗兰西斯卡公女的归国,王城内举办了一场小小的舞会。举办舞会的地点是足足有一个体育馆大小的公王馆舞厅。举行舞会的另一个原因是,一直卧病在床的老公王今天难得状态比较良好。
这是个能够用来举办国际级舞会的豪华舞厅。天花板上闪闪发光的枝形吊灯宛如绽开的鲜花般灿烂夺目。男人们都穿着无尾晚礼服,女人们则穿着晚礼服。伴随着小约翰·斯特劳斯的《皇帝圆舞曲》,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地跳着优雅的维也纳华尔兹。休息席的桌子上毫不吝惜地堆满了陈年美酒。
弗兰西斯卡虽然说“现在不是该做这种事的时候”,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参加了。为了保护雇主,格里克斯的人——谦吾和赛鲁玖——也穿上正装参加了派对。虽然大迫也跟来了,但他只是在一个劲地狂喝高价酒,不能算进护卫的范畴。
“这可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呐!”
“烦~死了我才不想被泥人这么说~呢!”
“别把我和那些破烂魔像相提并论呐!”
谦吾和赛鲁玖的体格都很匀称。不但身材修长,肩幅也很宽,弗兰西斯卡特意准备的名牌礼服在他们身上显得非常搭调。他们的样子,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高中生。
两人一边打着家常便饭的口水仗,一边巡视着会场。
“凉羽和彩离留在房间里么。”
“并不是非出席不可的派对嘛。”
“彩离真可怜呐。”
“嗯?为什么是彩离啊?”
“那个家伙可是很想参加舞会,把自己穿着礼服的样子秀给某人看呐。”
“某人到底是谁啊?赛鲁玖的话有时候真让人无法理解。”
“你还真迟钝呐,彩离她大概是喜欢你的啦!”
“我?你傻啦?”谦吾并不打算应和赛鲁玖的胡言乱语。“我们只是作为优秀的佣兵相互尊敬着对方,既是出生入死的同伴也是挚友。不要对这种关系作下流的臆测。”
“说什么呐,你才是傻子咧!”赛鲁玖稍稍动了怒气。虽然争论进入了白热化,但两人却没有眼神相交。他们的视线始终在场内游走,保持着警戒。“彩离和你,在我被格里克斯捡来之前就已经认识了吧?我听说你们两个曾经不止一次地在修罗场里打转呐。还有,那个……在格里克斯实战部队里广为流传的那次任务……”
“是那个吧?在莫斯科的暗杀。”
“不是不是,是别的咧!”
“在刚果布吉马伊的那次突袭作战吗?”
“对,就是那个呐!好像相当的危险呐,你为了救彩离,结果被武装组织俘虏了还被拷问了是吧?”
“别说啦,我不想想起那些事。在那里我的七颗牙齿被打得永久变形,手指也被切了四根,要是救援和接合手术赶不上了的话事情可就大条了。”
谦吾这么说着挥了挥自己的右手。除了拇指,其他指头的根部都有被钢丝锯切断后留下的伤痕,惨不忍睹。
“为自己做到这份上的男人,多上也会有些心动吧?”
“不会不会,肯定不会。就算彩离是个体育系的笨蛋,单纯到了极点的女人,也不会傻到看上我这样的人啦!”
赛鲁玖所说的话,谦吾完全不能理解。彩离是靠得住的同伴。在谦吾面前,她从来没有露出过像是在卖弄风情的态度。也正因为如此,两人才能保持良好的关系,顺利地完成一个又一个的任务。
“你也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呐。”
“总之,这无聊的话题就到此为止。我们都不知道雪菜现在遭到了怎样的对待。”
“所以我才说呐,雪菜也好彩离也好,她们可都是很拼命地——”
虽然争论还没有结束,但会场里有了动静。
弗兰西斯卡悄悄地离开了会场,去了可以看到中庭的阳台。
“不好意思这话题得先搁一搁了,赛鲁玖,会场里就拜托你了。”
谦吾说罢便跟了上去。正好,他这么想。谦吾之所以把会场交给赛鲁玖,是因为他有些话想要跟弗兰西斯卡说。
谦吾追着公女来到了阳台上。阳台上摆着白色的桌椅。弗兰西斯卡坐在椅子上,用手托着下巴。在夜风的吹拂之下,她悄悄地叹着气。威尔特海姆城上方盘旋着的无人侦察机,这里依旧属于被监视的范围,所以不用担心被人狙击。
“累了吗?”
对着那样的弗兰西斯卡,谦吾搭话道。
“我的护卫不是赛鲁玖先生吗?”
“他现在正看着会场。顺带一提,跟着凉羽的是彩离。”
“是吗……真抱歉,你们的工作本来就已经很麻烦了,还要陪着我参加这种舞会……”
弗朗西斯卡渐渐低下了头,她的歉意是发自内心的。
“表面上看来‘什么都没发生’,这样就行了。”
“你,真的和凉羽很像啊。”
“……”
弗兰西斯卡的话令谦吾脸色一变。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谦吾立刻摆回了平常那张毫无破绽可言的佣兵脸。
“……很像吗,我和我妹妹……”
“在讲究逻辑、聪明睿智这点上兄妹俩简直是一模一样。”
“我觉得我妹妹比我聪明多了……总之,谢谢您的称赞。”
“我听说你们是一对感情极好的兄妹……”
一阵阵夜风拂过阳台,弗兰西斯卡的晚礼服和长发随之飘然起舞。
“妹妹只身远赴他乡任职,觉得挂心吗?”
“一直都很挂心。”
“……对我作何感想?”像是在刺探着什么似的,弗兰西斯卡如此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