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看不见的容貌(2 / 2)
因为是自己装作对她没有兴趣,所以奥斯卡也明白自己没有理由生气。即使如此,他还是愈想愈觉得不痛快,索性将不需要的文件揉成一团,朝正好走进来的拉札尔扔了过去。
另一方面,刚才的反应被认为看不出来有任何嫉妒的缇娜夏,正倒立着浮在自己房间。与平常相反,坐在椅子上的精灵傻眼地仰望着主人。
「既然会不耐烦,那干脆杀掉如何?」
「我不会杀啦!」
她们正在讨论的,是才刚被觊觎性命的亚尔达公主。
缇娜夏愤恨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白皙的指头目前处于全都套着封饰具的状态。
──自己没有立场插嘴。所以只是陈述了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意见。
但姑且不谈这件事,看到奥斯卡与涅菲莉之间亲密到已经超越了单纯的外交,缇娜夏无论如何都无法冷静。尽管可以坦率地说自己不喜欢她,但要是承认这件事,感觉就再也没办法煞车,所以她刻意努力地不去在意这件事。
然而即使如此,魔力依然呼应她的情感而产生波动。缇娜夏在因为压力而发出声音的玻璃上张开结界,踹向半空中顺势转了一圈。
这时,房间响起了男性的声音。
「啊──你就杀掉啦。堕落后会很轻松喔。」
「特拉毕斯!?」
缇娜夏慌张地端正姿势。桌边的米菈因为惊愕而全身僵硬。
不知不觉间,精灵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名男子。缇娜夏对着认识的这名男子以混杂着紧张的嗓音搭话。
「你有何贵干……」
特拉毕斯见米菈形式上行了一礼,随便地对她挥手。
「因为我正好有空,是来数落你的。你的敌人也是接二连三地出来,感觉很有意思嘛。」
「也不算是敌人啦……毕竟这事与我无关。」
特拉毕斯以看着有趣玩具的眼神投向闹着别扭的她。夸张地摊开双手。
「亚尔达的王子很懦弱。如果是你,反而应该和宰相比较聊得来喔。」
「是这样吗?」
「是啊,宰相相当狡猾。他一发现王子没有办公能力也没有看人的眼光,便立刻露出獠牙。能为了完成大我牺牲小我,为了迅速做出了结而不择手段。是相当果断的男人吧?」
尽管是毫不保留的赞赏,但说着这番话的是魔族之王,没办法照单全收。降落到地上的缇娜夏一脸苦涩,将背靠在空着的椅子上。
「你为什么会知道那种事?」
「因为我现在待在冈杜那。好歹会掌握邻国的资讯。」
冈杜那是与法尔萨斯、亚尔达的国境相邻的东方大国。特拉毕斯会待在那里虽然没令缇娜夏那么意外,但是他那宛若人类的发言令人感觉很不对劲。她一脸狐疑地回问。
「掌握那种情报做什么?和邻国没有任何关系吧。」
「有关系的。因为我现在是王位继承者的监护人。」
「啥!?」
「总之你看着吧。总有一天会让我的女人夺走国家。」
──完全不懂他的意思。
尽管不懂,但还是勉强可以理解特拉毕斯正在为了自己中意的女人干涉冈杜那。由于这件事史无前例,实在教人不寒而栗。
「你夺走国家打算做什么……」
「不知道。我还没决定。不过,我就别对你的国家出手吧。毕竟还欠你蕾欧诺菈那笔帐。」
「那个不是在我输掉的时候就把那笔帐抵销了吗?」
「我借给你的是性命。总有一天会要你还给我。但这是两回事。」
眼见男子充满自信地笑着,缇娜夏涌起一种不知道该说开心还是不开心的感觉。即使他口口声声说「不会对你的国家出手」,但冈杜那与铎洱达尔之间还有法尔萨斯。真要说的话,反而是法尔萨斯比较危险,缇娜夏希望他不要出手。
然而,这男人最喜欢做别人讨厌的事,要是讲出这种话,反而会无端引来他的兴趣。
特拉毕斯似乎看穿她内心的担忧,只以嘴唇摆出笑意。
「如何?你差不多想杀死那个女人了吧?」
「并没有!」
万一缇娜夏附和这个诱惑,无疑会成为最强的刺客。但理所当然的,她带着不愉快的表情严正拒绝。特拉毕斯见状,一脸无趣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拥有那样的力量,难道都没想过要更常使用吗?只是等被打才还手也太无趣了吧。」
「力量不过是人类的一部分吧?我不想被那部分所支配。」
「使用自己拥有的东西有什么不对?你想要得到那个男人吧?」
「即使杀了某人,也不会因此得到别人的心喔。」
那是单纯的事实。即使杀死他心爱的女人,也不会因为这样就受到他所喜爱。等着她的反而只会是相反的命运。
见缇娜夏面无表情地回话,特拉毕斯皱起眉头。他原本想说点什么而张开嘴巴,但最后依然什么都没说,一脸不悦地保持缄默。缇娜夏感受到突然的沉默,不禁观察着特拉毕斯的反应,然而他只是在美丽的容颜上摆出讽刺的笑容。
「算了,没关系。重要的是,这座城里混进了虫子喔。你有发现吗?」
「你是说刺客吗?居然不惜穿越国家也要追过来,亚尔达的公主也真令人同情呢。」
「不是那个。是其他虫子。」
「什么?」
要是除了刺客以外还有其他存在混进这座城,她实在没办法视若无睹。
眼见缇娜夏皱起眉头,特拉毕斯痛快地笑了。
「好好挣扎吧。要是过于信任自己的力量,可是会轻易被暗算的喔。那个对手就是那种类型。」
「那种类型到底是──」
在缇娜夏打算询问详情的瞬间,特拉毕斯就突然消失无踪。眼见魔族之王只把自己想讲的话讲完就消失,缇娜夏愣在原地。
「刚、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缇娜夏因为不可理解的男子所说的话而与精灵面面相觑。即使如此,她也感觉当自己说「不会因此得到别人的心」时,他似乎有受到打击,缇娜夏内心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糟糕余韵。
「总觉得……不是很痛快呢。」
「与那位大人扯上关系基本上都是这样哦──要把他说的虫子揪出来吗?」
「话虽如此,我也没什么头绪呢。」
缇娜夏用手指敲了敲太阳穴,接着她回头望去,把手放在自己的魔法服。
「总之我先去训练场活动一下身体。说不定会因此想到什么,而且也会比较痛快。要是逮到奥斯卡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他痛打一顿。好想打他。」
「我倒是从未看过缇娜夏大人打中阿卡西亚的剑士一击。」
「那是因为我没使用魔法啦!」
如此大喊的缇娜夏在更衣后便冲出房间,米菈看着那样的主人,嘻嘻窃笑地目送她的背影。
「结果没有很痛快……」
「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
缇娜夏一边生成不可视之球一边如此回答。
与她对峙的奥斯卡默默地把朝向自己袭来的那些球砍落。自开始这个训练后也才七次,他可说已经几乎习得了魔力视。
起初,奥斯卡提议说自己的训练只要与缇娜夏练剑的时间同时进行就好。但由于她始终没办法在与奥斯卡对打的同时集中精神组织构成。以结果来说,两人还是会轮流训练彼此,而至于训练的成果,无论怎么看都是之后才开始训练的他更为顺利。缇娜夏提高生成球的速度,同时询问了其他事情。
「结果你打算怎么做?」
「要怎么做呢~」
他回了事不关己的答案。缇娜夏闻言歪起嘴唇,释放出会同时击中目标的三颗球。然而奥斯卡却退后半步,同时将那些轻松砍断。看到他丝毫不为所动的态度,她内心顿时感到焦躁。
「你已经决定要设法处理,还是不处理了吗?」
「还没决定。可是要站在他国最好的局面去着想,听起来也很奇怪。就顺其自然吧。」
「……你只要结婚将两国合并不就好了吗?」
「麻烦。」
听到如此简洁有力的回答,缇娜夏皱起形状姣好的眉毛。奥斯卡一边弹开逐渐变激烈的不可视攻击一边继续说道:
「基本上,即使透过侵略来壮大国家,也不晓得我死后会变成怎样。既然这样,维持现状就足够了。」
这个发言背后的含意就是「如果是在自己还活着的这段期间,即使国家壮大也能设法处理」的自信。眼见男子游刃有余的态度,缇娜夏感觉内心原本不痛快的心情转化为气愤。她为了泄愤而组织构成。
「──捕捉吧,蜘蛛丝。」
下一瞬间,巨网便袭向奥斯卡。他在目瞪口呆的同时,将剑刃滑向构成的核心。
然而理应砍断的构成却在转眼间自我修复。扩散的网朝着他挤压过来。奥斯卡在情急之下奋力往后一跳,距离却在一瞬间就被拉近。
魔力之网就这样到达了他的全身。奥斯卡遭到不可视之网缠上,顿时动弹不得,半睁着眼看着前方的女子。
「这是什么……」
「我之前曾被特拉毕斯用这招打倒。只要没同时打碎复数的核心,就会自我修复喔。正牌的那招甚至会直达骨头,因为好像有点派得上用场,我就模仿看看了。」
「……这样啊。」
奥斯卡之所以没再继续多说什么,是因为他察觉到缇娜夏正在泄愤。缇娜夏解开构成后,他吁了口气并走回原处,一边确认剑的握法一边向她招手。
「那么轮到你了。」
「请多指教。」
奥斯卡不希望在她身上留下瘀青,可是只要一旦开始训练就会毫不留情地猛攻。
虽说他应该还是有手下留情,但还是不会介意让她受伤。
而她很感激奥斯卡这么做。
她不认为没有经历疼痛就有办法学到东西。况且只要处于战斗的亢奋情绪之中,就感觉确实能得到某些收获。
缇娜夏调整呼吸,举起剑后轻轻地踹向地面踏出步伐。
充满那里的是宛如意识穿透过去的错觉。
※
当天傍晚,身为公主随从的魔法师盖特在涅菲莉的私人房间前面把风,同时思考有关今后的事情。
奥斯卡与亚尔斯若无其事地在暗示他们,恐怕从亚尔达来的人之中有内奸。除了他以外来到法尔萨斯的,是三名武官与一名魔法师,还有两名女官而已,但他认为每个人物都足以信任,所以如今即使非得怀疑他们,他也不知道到底谁才可疑。尽管没向涅菲莉说过内奸一事,但她或许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不仅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里,现在也几乎都是一个人在房里用餐。
「再继续这样下去,涅菲莉大人撑得住吗……」
「怎么了吗?」
听到从旁边搭话的声音,盖特转头望去。在眼前的是从亚尔达带来的另一名魔法师。他有着褐色头发以及亲和的长相,尽管年轻但实力却是货真价实。盖特对仕官进入第五年的他露出苦笑。
「是瓦尔托啊。我只是在想难得都来到法尔萨斯了,居然还遭到刺客盯上,那不如待在亚尔达还比较好……」
若是因为亚尔达王的眼线无法触及这里,对方才会趁胜追击的话,这次逃到国外就是失策了。见盖特在思考干脆回到亚尔达,瓦尔托摇了摇头。
「在法尔萨斯反而能够对应喔。毕竟这个国家还有王剑。」
「阿卡西亚吗……但对手不一定是魔法师。」
拥有绝对魔法抗性,在这块大陆唯一的一把剑确实很贵重,但终究只是把剑。况且王剑的主人是这个国家的国王。总不可能一天到晚都陪在涅菲莉身边。
然而,瓦尔托却对如此烦恼的盖特笑着说道:
「真要说的话,比起阿卡西亚,重要的是那把剑的主人。他一定愿意成为殿下的强力后盾。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要是他国王族在国内发生什么事也不妥,想必会尽可能帮忙处理吧。就将来而言,或许国家之间也会有所连结。」
瓦尔托的言下之意是指与法尔萨斯的婚事。盖特闻言不由得露出苦笑。
「确实如此,若真是这样,涅菲莉大人也──」
正好在这个时候,拿着涅菲莉餐点的亚尔达女官与两名武官来到了现场。盖特陪同他们入室后,另外一名女官已经待在房里,帮涅菲莉扎着头发。
「您现在感觉如何,涅菲莉大人?」
听到盖特的询问,她有气无力地露出微笑。想必是每日的生活都让她感到疲累吧。盖特以不舍的心情观察着眼前这位楚楚可怜的公主。
「偶尔离开房间去外面如何?毕竟有护卫跟着,况且您也是难得才来到法尔萨斯。」
「说得也是……」
涅菲莉虽然点头,但如果只是点头,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正当盖特满脸愁容时,女官在试毒后将餐点端到涅菲莉的眼前。眼见她露出没有食欲的表情,盖特如此说道:
「请稍微吃一些。否则可能会罹患疾病的。」
「我明白。」
她这样说完,伸手拿起倒有茶的杯子。轻轻地靠上那红润的嘴唇。
然而没过多久,突然响起了沉重的物体倒地的声音。盖特望向传出声音的方向,赫然发现一名女官倒在地上。
没有聚焦且混浊的双眼。嘴里还冒着血泡。
看到这幕景象,所有人的时间顿时停止。死亡的气味吸尽各种声音,开始在房内扩散。
经过不祥的几秒空白,就像是要切断这个咒缚般,涅菲莉的惨叫声响彻了城内。
当人们赶到时,女官已经命丧黄泉。
缇娜夏协助验尸后,朝向赶来的克姆与奥斯卡摇摇头。
「这是很常见的魔法药呢。制作者是我不知道的人。没办法帮上什么忙,对不起。」
「足够了。是掺在什么里面?」
「浓汤。好像是因为试毒才惨遭毒手的。」
「去调查那是谁做的。」
奥斯卡打算向士兵下达指示,缇娜夏却挥手制止他。
「我想应该不是在制作的过程下毒的喔。因为我也喝了同样的东西。」
国王闻言皱起眉头,亚尔斯立刻向他补充说明。
「除了缇娜夏大人以外,也有几个人喝了那碗有问题的浓汤,但都没有异常。而且从锅里也没检测出魔法药。听说餐点是由亚尔达的女官与武官所送来的,而那名武官目前下落不明。据女官所说,是从那男人手上收过餐点的。」
「可疑到像是在开玩笑啊。」
奥斯卡嗤之以鼻。不幸身亡的女官与下落不明的武官,据说都是从好几年前就侍奉着公主之人。名为艾尼亚斯的武官与两名女官都很亲近,盖特认为正是因此他才有办法干下这件事。奥斯卡姑且先安排了人手,搜索艾尼亚斯是否还潜伏在城内。
奥斯卡等人移动到附近的会议室后,跟过来的盖特在他们眼前深深地低头。
「我明白这会造成贵国的困扰。但请你们务必协助涅菲莉大人!」
「我原本就预计加强警备,也打算寻找犯人。」
「感激不尽。但我并非这个意思……」
所有人都察觉到欲言又止的盖特想表达什么意思。盖特是希望得到更直接的协助。也就是由奥斯卡介入亚尔达内部的纷争。
居然会拜托他国的国王,难道人在国内的王太子有这么靠不住吗?在场的几人脑内浮现辛辣的感想,但他好像还有其他理由。盖特难以启齿地开口说道:
「涅菲莉大人从十年前就对您有好感。假如您不介意的话……」
奥斯卡伸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身旁的缇娜夏面无表情地闭着眼睛。理解对方暗示的内容,他不禁皱起眉头。
尽管并非办不到,但实在划不来。他并不讨厌涅菲莉,可是要娶她为王妃,或者是迎为侧室,再介入亚尔达的纷争,这样只是徒增麻烦,并非什么有意思的事态。
但话虽如此,他也在犹豫是否要明确地拒绝对方的要求。恐怕亚尔达王室那边打从一开始就是期望谈妥这件事。
他内心百般不情愿,以听不出想法的平淡语气回答。
「知道了。我会尽可能帮忙。」
盖特的表情明显松了口气。他深深低头。奥斯卡顺势问了他几件事情后便让他退下。身旁的女人以平淡的口气询问。
「你有意思对她出手了吗?」
「我也没办法。」
「那么我就帮你吧。」
「……抱歉。」
奥斯卡回应缇娜夏时始终朝着前方。
总觉得很沉重,他自己也不太晓得原因到底在哪。
※
「宰相基希斯与王太子萨巴司的为人,大致上都符合缇娜夏大人的形容。」
涅菲莉的女官遭到杀害后过了三天,依然还没找到艾尼亚斯。收到缇娜夏的命令去亚尔达调查的雷纳特将报告书拿在手上归纳了重点。
原本雷纳特是雷吉斯的侧近,但现在多半也会直接听从缇娜夏的命令。两人目前待在缇娜夏在法尔萨斯的房间,一边喝茶一边报告。
「自从萨巴司也慢慢开始帮忙公务后,他便把宰相提出的改革方案之类以『不符合惯例』为由统统撤回了。同时也增加姻亲的起用人数,夺走基希斯的发言权等等,国王在那之后不久也时常罹患疾病。」
「他起用的姻亲有任何长才吗?」
「似乎只有家境良好呢。老是会在多余的装饰品上花钱。」
「唔……这样若是帮助王家那边,亚尔达反而会衰退吧?」
「或许是这样。只是王家那边可能认为王家才能代表国家。」
尽管相当令人犹豫,但这次她终究只是要帮忙奥斯卡,并非要协助亚尔达。不需要去在意其对错以及对今后的影响。
此时,有人轻轻地敲响房门。雷纳特去应门后将来客带了进来。缇娜夏看到意外的人物,不禁睁大了眼睛。
「你是……」
「我叫瓦尔托,殿下。」
魔法师和蔼可亲地笑着行了一礼,缇娜夏记得他是涅菲莉的护卫之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在训练场也曾看到的瓦尔托。
「你使用了隐蔽呢。原本的魔力量应该甚至凌驾于一国的魔法师长吧?」
「并没有那么夸张。只是我的魔力大部分都是后天养成,不是很想让别人知道,所以平常都隐藏起来。」
听到他的解释,缇娜夏点了点头。魔力后天才锻炼而成的人都有些难以启齿的隐情。由于缇娜夏本身也是如此,便打消了对他的兴趣,重新询问。
「你来我这边是怎么了吗?难道是关于刺客有什么头绪?」
「不,并非如此……」
瓦尔托一脸尴尬地举起手上的魔法书给缇娜夏看。
「其实我有关于魔法构成的问题想要请教大人,在这种时候实在很不好意思。」
听到预料之外的请求,缇娜夏不禁愣在原地,但立刻又绽出笑容。对于他国的魔法师而言,铎洱达尔就好比是兴趣与憧憬的对象。眼见青年在这种状况下依然不隐藏研究的热忱,缇娜夏对他起了好感,邀请他就座。
「请坐。如果是我能回答的问题都没问题。假如我不知道,就由雷纳特回答。」
「缇娜夏大人,那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您。」
三个人坐在桌边,开始议论关于各式各样的魔法。由于缇娜夏这阵子一直在忙着解析作业与准备即位一事,对她来说是个不错的休息。
续了两杯茶后,瓦尔托挺起身子。
「真的是十分感谢。这样一来我就能心无罣碍地回去担任涅菲莉殿下的护卫了。毕竟也能得到法尔萨斯国王的协助,订婚的那天想必也快了吧。」
「咦?」
听到他笑容满面地如此说道,缇娜夏不禁回问。瓦尔托像是理所当然般继续说道:
「因为他这次愿意接走涅菲莉殿下,亚尔达也已经抱着这样的打算了。原本那两位就有缘分,这次正好是个机会,如果是那两人的话,肯定会成为一对好鸳鸯──缇娜夏大人,那位大人无论娶谁,都会得到应有的幸福的。」
瓦尔托说到这里,以极为真诚的眼神注视着缇娜夏。
「所以,您已经可以自由了。」
简直就是在同情般,实际上青年的眼神也确实令人这么想,他接着露出了苦笑。
这句话究竟代表什么意思?正当缇娜夏一脸茫然时,雷纳特大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位大人是──」
「我非常明白,她是铎洱达尔的女王陛下。还请您保重。感谢您的奉陪。」
在缇娜夏要回话之前,瓦尔托流利地行了一礼离开了房间。
留在房里的她感觉就像是自己身上的某种东西被取走那样,望着桌上。眼前的茶杯满是凉掉的茶。
「自由……?」
他到底说了什么?他的眼神简直就像是看透了许多事情。或许正因为如此,缇娜夏才会感觉到如此强烈的失落感。她触碰传来阵阵刺痛的胸口。
「……那个人要和谁结婚,与我无关。」
毕竟是他国事务。而且两人并非百姓,而是公众人物。
所以即使感到寂寞,也不会有更多的想法。不打算做出任何事。只是抱着这一生都不会散去的热气活下去。
缇娜夏想着自己离开法尔萨斯的那天。
即位典礼,就在十九天后。
※
即使过了一周,依然还没找到下落不明的武官。
怅然若失的涅菲莉在那晚因为奥斯卡亲自邀约,经过百般犹豫后决定走出房门。她在护卫的士兵以及女官的陪同下在大厅露脸。大厅的天花板架设着玻璃,地板铺着深蓝色的地毯,上面摆放着水果以及料理。位在后面的城堡主人询问涅菲莉。
「你感觉如何?」
「给你添麻烦了,实在很抱歉……」
「无妨。我们这边的搜索没有进展,才应该说抱歉。」
奥斯卡直接坐在地毯上,同时邀请涅菲莉与她的护卫们享用料理。同席的护卫是剩下来的武官尼诺与卢卡诺斯,还有魔法师瓦尔托。一伙人围着盘子呈现圆状坐着。法尔萨斯这边出席的则是亚尔斯、克姆、杜安以及希尔薇娅。
涅菲莉坐在奥斯卡的旁边,享用了他们推荐的料理与酒,慢慢地恢复笑容,感觉到好久没有如此放松。
在这场小小的宴席开始后经过三十分钟左右,大厅入口出现了一男一女的魔法师。
女子将乌黑长发往上拨,同时环视众人,对着在大厅后面的男子举手。
「抱歉,我现在要暂时回国一趟。」
「知道了。是急事吗?」
「也不算。」
看到缇娜夏露出苦笑,希尔薇娅莞尔一笑,说道:
「缇娜夏大人,您要不要稍微喝一点?」
「我在法尔萨斯喝酒会被念的。」
「真是的……噢,既然不是急事,机会难得,就麻烦你唱一首歌吧。」
「唱歌吗?」
缇娜夏的表情稍微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决定答应男子的要求。她坐在希尔薇娅与杜安之间,将小把的琴转移到手上。她像是在确认所有弦音般弹奏一遍,随之以澄澈的声音开始唱歌。
期望的是为看不见之物 看不见之物是为不同之物
即便日光熊熊地照耀地面 依然无法得知任何事情
女子的容貌不在 歌声不止
犹如逝去的梦之痕迹般 断断续续的记忆不停旁徨
她宏亮的声音彷佛拥有深深渗透体内的力量。
众人自然地闭上眼睛听得如痴如醉。从歌词浮现了遥远过去的情景。
融入夜晚空气的这首歌缓缓地唱了两遍后就结束了。然而,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在经历了漫长故事后般陶然,他们久久没有办法从中抽离。伴随着余韵的沉默充满了整个大厅。
缇娜夏起身,走回在入口等待的雷纳特身边,莞尔一笑。
「那我先失陪了。」
「嗯,路上小心啊。」
「涅菲莉大人也请多多保重。」
「是……」
缇娜夏摊开双手,当场组织了转移咏唱。在让雷纳特进入范围的同时将门打开。涅菲莉目送突然消失不见的两名魔法师,再次深深地吁了口气。
奥斯卡或许是体贴始终没有出外露面的涅菲莉,在宴席结束之际便邀请她隔天出城到外面晃晃。他打算带她到离城都稍微南边的小湖泊外出狩猎。
涅菲莉犹豫了半晌,但心想既然是他难得的邀请,而且警备也会很森严,便接受了这个预定。
隔天早上,涅菲莉很早起,离约定的时间还有相当久,她开始挑选要穿的衣服。犹豫了好一阵子后,结果还是决定穿他应该会喜欢的纯白洋装。
──她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期待做某件事了。
涅菲莉借马骑出城门,抬头望着在那边等待的男子并露出微笑。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涅菲莉,随后交待在身后待命的女官某件事。女官立刻带着布料稀少的短面纱回来了。
「或许会被晒伤。先戴着吧。」
「谢、谢谢你为我着想……」
涅菲莉为了不让自己红润的脸颊被他发现,戴上了面纱。
像这类细心的小动作很令人开心。涅菲莉感觉自己受到重视,心情变得很温暖。
两人与二十名左右的护卫士兵一同使用了转移阵。抵达的场所,是在小森林前面的广场。仔细一看,森林中央延伸出一条通往深处的道路。那条道路看来会在途中形成岔路。
「虽说不至于迷路,但别离开我身边。穿过森林后就可以看到湖泊了。」
涅菲莉对奥斯卡的话点头。慎重地跟在他后面骑马前进。身后除了盖特与瓦尔托之外,还有亚尔达的武官尼诺与卢卡诺斯跟着。他们前后是由法尔萨斯士兵固守。里面还零散地混着一些魔法师,想见足以应付袭击。
奥斯卡以单手操纵着马,对斜后方的涅菲莉搭话。
「偶尔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也不错。」
「谢谢你。」
她凝视着男子并面露微笑。
尽管有段距离,但现在很幸福。假如能将这个距离化为零……她甚至在想着这件事。
一行人缓缓地在森林中的道路上前进,来到了不知道是第几条的岔路。
此时,太阳突然被遮蔽。
众人抬头一看,发现云层正好挡住太阳。上空似乎风势强劲,云的流速相当快。
奥斯卡回头望向涅菲莉。他的眼眸颜色犹如太阳才刚西沉的天空,涅菲莉注意到他的眼眸中有莫名锐利的光芒,不禁倒抽一口气,打算开口说点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四周突然开始起雾。
浓雾以超乎自然的速度增加密度,转眼间夺去了她的视野。
「什……」
她差点基于本能恐惧地大叫,但男子的手从雾中伸了过来,撑住了她的身体。
由于视野突然被夺走,盖特慌张地骑马冲向主君所在的方向。
「涅菲莉大人!」
这阵浓雾甚至令人伸手不见五指。他拼命地用手在空中摸索。
随后,他的手触碰到柔软的身体。
「盖特?」
听到那响亮的声音是自己熟悉的楚楚可怜之声,他不禁松了口气,这时浓雾和刚出现时相同猛然开始变淡。四周的景色恢复正常,阳光也照进了森林。
然而,恢复视野的盖特,在注意到周围的状况后感到错愕。他回头望去,瓦尔托与另外两名武官也茫然地环视周遭。
──不知不觉间,以国王为首的法尔萨斯人突然统统不在这里。
「这、这到底是……」
三名男子面面相觑保持着警戒,但目前感觉不到任何可疑的气息。只是相对地,他们也无法感觉到法尔萨斯人的气息。
盖特回头望去,对看似动摇的女性搭话。
「涅菲莉大人,总之我们先回城里吧。我来打开转移门。」
「可是……」
「您的安危是第一优先。请您先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去担心其他人。」
她暂时犹豫了半饷,不久便微微点头。得到主人同意的盖特开始咏唱。话虽如此,他没办法飞到异国的城内。总之先传送到城门就好了吧。
就这样正当转移门要打开时──突然听见森林中传来划破空中的声响。
有把箭朝着涅菲莉笔直地射了过来。不过,箭命中瓦尔托张开的结界后应声落地。正当大家错愕没过多久,周围突然降下了箭雨。
「是刺客吗!」
两名武官拔剑。箭似乎是从左手边的森林里面射来的。卢卡诺斯顿时大喊:
「请快点来这边!」
他指的是道路的另一边。在森林隙缝前方似乎有座湖泊,水面正闪闪发光。他们慌张地拉起缰绳朝着湖泊冲去。
但就在他们要移动到湖畔的前一刻,跑在前方的尼诺使劲地拉了缰绳。就像是要挡住他们的去路,有三十名男性骑兵出现在道路前方。他们的服装并不统一,看起来也并非军方打扮,由此可见应该是强盗那类。他们将已经出鞘的剑拿在手上,不怀好意地看着五人当中的女性。
「就是那个女人。可别让她逃走啊。」
盖特听到这句话,重新振奋差点绝望的意识。
──如果这是事先设好的局,至少必须让涅菲莉逃走。
他组织转移构成,把手伸向在前面的她。
然而就在这时,映入盖特眼帘的却是难以置信的景象。
在她背后的卢卡诺斯,缓缓地朝着她娇小的背举剑。
见他望向公主的冰冷眼神,盖特瞬间哑然失声。
接着卢卡诺斯──将白刃一直线地朝她挥下。
「涅菲莉大人!」
这声呐喊稍微迟了一些。
盖特预感会晚一步而不禁颤栗,卢卡诺斯因为深信能完成任务而窃笑。
可是,他们的预测同时遭到背叛。
女子以不知从哪拿出来的剑,挡下了卢卡诺斯的剑刃。
卢卡诺斯以哑然的视线看着散发出淡紫色光芒的剑身。她发出开心的笑声。
「所以是你喽?」
女子脱下面纱。
在底下的容貌,是美到惊为天人的铎洱达尔魔法师。
「怎么可能……!是什么时候替换的!」
「当然只可能是在刚才啊。真迟钝。」
缇娜夏瞪着卢卡诺斯的同时改变马的方向。红润的嘴唇刻划着残酷的笑容。
在旁边的盖特茫然地如此低喃。
「怎么会……我居然会看错涅菲莉大人……涅菲莉大人在哪……」
「她和奥斯卡在一起喔。没事的。你们会搞错是因为咒歌的影响。昨晚我让你们对我们两人长相的认知度混为一谈了。不过,好像也有人没受到影响。」
缇娜夏瞥了瓦尔托一眼。他一脸歉疚地露出苦笑。
另一方面,完全没注意到的盖特则是茫然地张着大嘴。尽管他知道咒歌的存在,但也从未想到使用者依然存在世上。
身为刺客的卢卡诺斯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同时将马往后退。缇娜夏见状,对他嫣然一笑。
「是你杀了下落不明的武官对吧?他与女官很亲近,想必也知道试毒那件事。我已经料到真正的刺客会为了争取时间而杀了他。所以接下来──只要从剩下的人里面揪出来就行了。」
缇娜夏如此说道,以挑衅的笑容举起剑。
「事到如今可别想跑喔。事实上你确实袭击了我。接下来就由铎洱达尔来对付你。」
「……可恶。」
失态的男子声音扭曲。缇娜夏快速策马前进拉近距离,以细长的剑攻击男子。卢卡诺斯以自身的剑防御挡下,反击回去。
缇娜夏弹开男子的剑,同时对剩下的三人大喊:
「瓦尔托,维持结界!另外两人,后面拜托你们了!」
「遵命。」
听到瓦尔托立即回应,盖特与尼诺顿时转向后方。
强盗们骑着马从森林中的小道靠近。盖特虽然紧张,但也朝着那群男人组织构成。他生成七道风刃,朝向盗贼中心击出。
划破天空飞去的刀刃砍倒了前面十名左右的骑兵,他们鲜血四溅、接连落马。
但此时敌人也只有在一瞬间产生混乱,剩下的盗贼们发出吼叫,骑着马继续奔驰。森林里面顿时响起他们以马蹄踏过倒下同胞的讨厌声响。
尼诺站到盖特前面后,抢先伙伴们砍向袭击而来的盗贼。他锐利地吸了口气,接下来划出一闪砍倒了对手。
──担任官职的武官与强盗之间的剑术有着显而易见的实力差距。但对方打算以人海战术取胜。
而正当他们差点因为焦躁而动摇时,强盗的背后出现了法尔萨斯军。
在前方的亚尔斯下令。
「格杀无论。别让他们逃走!」
众人闻言陆续大声应和。森林中转眼就化为了战场。
缇娜夏在操纵马的同时挡下卢卡诺斯强烈的斩击。
她是第一次用剑与人互相残杀。尽管曾想过在表明身分的当下对方可能就会逃之夭夭,但卢卡诺斯却打算杀死缇娜夏。恐怕是因为混乱而无法正常判断了吧。她带着紧张感持续弹开对手的剑。卢卡诺斯见状笑着说道:
「看来你不习惯实战啊。你明明别插手他国的问题,就能活得无拘无束了。」
「我很习惯实战喔。只是不习惯用剑。」
即使如此,她还是有不得不克服的课题。既然身为王,就绝对要克服才行。
卢卡诺斯活用体格差距,从正面不断挥出沉重的剑。
缇娜夏将其拨向外侧弹开。纤细的手腕顿时感到麻痹。
她在握住剑柄的指头使力,立刻朝着男子的脖颈砍了过去。她看到对手轻轻把剑拉回,打算朝着她的左侧挥剑。
──然而,她没有迷惘。绝不退缩。
缇娜夏屏住呼吸。
瞬间,她感觉脑海里听见男子大喊「快用魔法!」的训斥。
但她却露出无畏的微笑,只注视着前方。
她没有组织构成。而是为了挡下男子的剑抬起左手肘。
──是自己更快。
她深信这点,将剑刺向卢卡诺斯的喉咙。
手心传回沉重的触感。鲜血四溅,男子的脸顿时扭曲。
与此同时──卢卡诺斯的剑刃砍进了缇娜夏的手肘。
「唔……!」
缇娜夏因为疼痛而使得脑袋差点一片空白。但她仅靠着意志力撑了下来,把插进对手脖颈的剑挥到底。卢卡诺斯的剑从她身上拔出,手臂无力地垂下。缇娜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望着在马上剧烈晃动的男子。
「……我要你说出幕后黑手的名字。」
喉咙遭到贯穿的男子垂下头。然而他的身体依然坐在马上。卢卡诺斯没有当场死亡,这在缇娜夏的计算之内。她待会会帮他治疗,要他把知道的一切全招出来。接下来要比拼的就是国家之间的战略了。
缇娜夏如此宣告后把剑放下,然而──对手的回礼是速度惊人的白刃。
「咦?」
剑刃攻其不备地袭向她。眼见应该濒死的卢卡诺斯挥剑,缇娜夏反射性地组织防御构成。刹那间张开的结界弹开了对方挥下的剑……然而那把剑却打穿了缇娜夏坐的马的头盖骨。她的身体从倒下的马身上狠狠地摔到地上。
「唔……」
缇娜夏因为冲击而喘不过气。疼痛导致她的意识逐渐远去,此时一道黑影站在那样的缇娜夏面前。
她以几乎朦胧的视野,看见再次朝向自己挥下的剑。
在那短暂的瞬间,她想起在很久以前,在还是少女时刺向自己的那把短剑。
──然而,男子的剑并没有命中她。
从旁挥出的剑弹开了卢卡诺斯的剑。现场响起男子苦涩的斥责声。
「为什么不用魔法!你是笨蛋吗!」
听到那个声音,缇娜夏倒抽一口气。下意识地说出他的名字。
「奥斯卡……」
犹如镜子般闪闪发光的双刃王剑。她抬头看着眼前带着那把剑的青年……吐了口热气。
缇娜夏的状态光是看一眼就知道她身负重伤。左手差点遭到砍断,而且因为坠马的缘故,脚往不正常的方向扭曲。奥斯卡看到她的惨状,瞬间感到怒火中烧,但立刻将那股差点打乱他判断的情绪吞了下去。他对后方的瓦尔托说道:
「真是有劳你了。帮了我们大忙。」
「不客气。毕竟她死了的话我可就伤脑筋了。」
瓦尔托苦笑了一下。因为正是这名青年魔法师使用转移,将位于远处待命的奥斯卡呼唤过来。虽然奥斯卡出于计画之外被唤来时感到诧异,但他一看到缇娜夏的惨状,对瓦尔托的判断只有无限的感谢。为何在极短的时间内会被伤得如此严重?他心里只是一味地忿忿不平。
奥斯卡抬头看到还在马背上的刺客。他向瓦尔托问道:
「我问你,为什么那家伙还在动?以那个状态还能骑马,也实在太诡异了吧。」
「恐怕是服用了禁咒之种吧。一旦服用者受到危及生命的损伤时就会发挥作用,赋予人类超越肉体极限的力量。相对地,会丧失原本的理性与思考能力就是了……亚尔达的宰相并没有门路取得这类物品,恐怕是卢卡诺斯自己从某处弄到手的吧。」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那样。」
在奥斯卡的视线前方,卢卡诺斯正如实地展现出禁咒的变化。染血的咽喉开始隆起新生的血肉,不仅如此,身体各处都鼓动起来慢慢膨胀。
伤势经过紧急处置堵住后,缇娜夏挺起身子。
「那类型的禁咒,伤口会不断愈合,最好的方法是让他烟消云散,不过……如此一来就不能作证了。」
「除非活捉他,否则交代不过去。我们的正当性会遭受质疑。」
「为了避免不小心杀了他,所以我才没有用魔法而是用剑来应战的说。」
「那你就别受伤啊。如果要搞到自己受伤那不如灭了他。」
尽管他们俩从容地互相斗嘴,但视线没有离开卢卡诺斯。马背上的男人已经什么都没放在眼里。眼睛尽是一片白浊。他所跨坐的马匹或许是察觉到主人的异样,高声嘶鸣。
瓦尔托向站在面前的缇娜夏问道:
「如果你们不知道怎么应付他,不如我来帮忙吧?」
「不用了,你放心──因为有他在。」
缇娜夏抬头看了站在身边的男子。眼神中充满信赖。她向拥有阿卡西亚的男子如此询问。
「奥斯卡,你看得见他体内聚集的魔力吗?」
「大致上可以。我隐约看见类似叶脉的白线分布在他全身。」
「在他胸口下面有个地方,魔力特别集中对吧。请用阿卡西亚朝那个部位攻击。那是他的要害。」
奥斯卡听了后便眯起一只眼睛。卢卡诺斯躯体的中央、腹部的位置的确发出比较亮的光芒。
「虽然知道位置了,但是刺那个部位的话,一般人会死掉啊。」
「刺了之后再由我想办法处理。我会留下活口,让他至少能作证。」
「我知道了。那就交给你了……可别再受伤喔。」
听了缇娜夏的一番话,奥斯卡将意识集中在眼前的男人身上。卢卡诺斯依然视线飘移,唯独头部不停摆动。鲜血滴落在马背上,马匹就发出类似惨叫的嘶鸣声。缇娜夏以冷静的声音补充说道:
「请尽量别碰到他的血。否则会被禁咒污染。万一碰到的话,我一定会把你拖去浴室洗干净,请你事后别怨我喔。」
「那样我很难回应啊。我会犹豫哪一种比较开心,你应该事后再告诉我。」
「请你!不要碰到血!你再继续开玩笑,我就将你一起轰飞喔!」
在听完这番话前,奥斯卡就往地面一蹬。在千钧一发之际闪避了从头上挥下来的剑。他用阿卡西亚朝疯马的脖子砍过去。
顿时溅出了大量的鲜血,卢卡诺斯从崩落的马背上跳到地面,并发出沉重的声响。他诡异地扭曲着身体,逼近奥斯卡。
剑以看不见的速度使出突刺。他超乎常人的力气将那种境界化为可能。
奥斯卡弹开对手的剑刃。承受了这一击,导致手至手臂一阵发麻。
「真沉重啊。这就是放弃当人类的力量吗?」
奥斯卡夹带戏谑的话语,同时往右边闪开第二击。他绕到卢卡诺斯的左侧,然而正当他要攻击破绽之前,对手的巨剑就横扫了过来。
速度与变形的身体毫不相称。见他的动作比想像中更为迅速,奥斯卡惊讶不已。他闪开对手的攻击使劲往后跳开──卢卡诺斯朝他的方向踢飞了脚边的马尸。
巨大的马身发出低沉的声音应声爆裂。肉块和血液朝着奥斯卡的方向飞溅过去,但缇娜夏所张起的不可视之墙将其阻挡。相对地,整片鲜红的血之壁在那一瞬间遮蔽了视线。
糟糕,正当出现这个念头时,奥斯卡已经往左跳开了。
使劲劈砍的巨剑划过空中陷入地面。产生的震动使脚下一阵摇晃,喷飞过来的小石头打在身体各处。
奥斯卡不理会这些轻微的疼痛并向前冲去。他对准握着巨剑的手挥砍阿卡西亚,然而刀刃却再次被对手的剑挡住。金属互相撞击,厚重的声响在森林里回荡。
「这样下去根本没完没了啊。」
既然不能接触对手的血,就只能拉开距离,一击决胜负。
奥斯卡在如此思考的同时,暂时放下阿卡西亚,卢卡诺斯就在这瞬间举起了巨剑。
然后──把剑投掷出去。
「什么?」
对手做出打破常规的举动。奥斯卡虽然感到错愕,但身体依然反射性闪开了剑。
然而对方似乎预测到了这一步,他伸手抓住了奥斯卡的右肩。盔甲表面发出骨头粉碎的低沉声响。剧痛顿时传遍了整个身体。
「奥斯卡!」
他听到缇娜夏的尖叫。
在他眼前的是超越人类的速度与力量。那会唤起本能的恐惧。
卢卡诺斯的脖子整个弯曲折成横的,以白浊的眼睛看着他。
奥斯卡努力忍住肩膀被捏碎而产生的剧痛……在这时笑了。
「真受不了,你以为那样就能堵住自己的嘴吗?」
丧失理性、侵蚀肉体的禁咒。
对那些副作用无所畏惧。不会停下脚步。
要杀他虽然轻而易举,不过杀了他只会让许多事情葬送在黑暗之中。
奥斯卡换成用左手握着阿卡西亚。
「竟敢在我的国家,肆意妄为地虐待我的女人啊。」
他锁定了隐约发光的腹部。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敌人朝奥斯卡举起拳头。
阿卡西亚的剑刃闪闪发亮。
王剑的尖端分毫不差地贯穿禁咒的核心。
男人的身体颤动了一下──同时,黑发的魔法师从他的背后降下。
飘浮在空中的缇娜夏用手碰触卢卡诺斯的背,笑了。
「这样,你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她在粉碎的核心注入新的魔力。以压倒性的力量控制了一切。
在去除了血腥味后泛起的光芒。那是这场战斗告终的初始色彩。
※
由于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基希斯的焦虑已经濒临极限。
既然不论成功与否都无声无息,想必代表卢卡诺斯被逮了吧。
假如真是如此,就必须在萨巴司追究之前迅速采取攻势。萨巴司所任用的非贵族文官,在某种程度上几乎都会赞成他的意见。将军之中也有三分之一对他释出善意,他在宫廷内的人脉占有绝对优势。
──如此一来只能把握现在。直接推动王宫改革。
基希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他要不是改革失败而以反叛者的身分流传于后世,不然就是成功进行改革,而现在正是关键时刻。
基希斯下定决心并打开房门,然而,他发现就在房门外不远处,有两名亚尔达的文官面露难色,加上有另外两名陌生男子正走过来,他停下了脚步。他匪夷所思地望着那两名男子,此时其中一名站到基希斯面前。
「我是来自法尔萨斯的使者,名叫杜安。关于这次在法尔萨斯国内发生的袭击事件,有些事想请教阁下,因此前来恭迎大驾。请您立刻同行前往法尔萨斯。」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听到某种程度上已经预料到的开场白,基希斯倒抽了一口气,冷静地回应:
「我一点也不明白你的意思。而且为什么我非得去法尔萨斯呢?若是关于承蒙贵国照顾的公主那是国内的问题,在亚尔达问就好。」
两名男子面面相觑。基希斯充满自信地扬起笑容。
──毕竟针对涅菲莉的袭击事件,法尔萨斯并没有那么大的权限逮捕他。如果他们态度强硬的话,就以干涉内政为由,用自己的作法解决。
见基希斯的态度如此,杜安边苦笑边退后一步。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名男子上前。
「我们想请教的事情,与亚尔达的公主并无关联。您的手下导致我们铎洱达尔的公主身负重伤。关于此事,雷吉斯殿下坚持要请教您一些事情。」
「……什么?」
基希斯瞬间脸色发青。他仔细思考对方说的话。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虽然他晓得铎洱达尔的公主待在法尔萨斯,但是他一直以为八竿子完全打不着边。而且他也百般叮咛卢卡诺斯千万别碰法尔萨斯的人。
这名来自铎洱达尔、自称雷纳特的使者,毫不理会基希斯内心的想法,告诉他「由于事发于法尔萨斯,于是传唤您去法尔萨斯」。基希斯看出他的双眼里摇曳着杀意。
「您可以过来一趟吧?」
他不敢说不。基希斯意识到自己即将坠入深渊,因而颤栗不已。
透过转移阵被押解到法尔萨斯的基希斯来到一座大厅。
法尔萨斯国王以及铎洱达尔的王子,还有涅菲莉已经在那里等候。
与脸色苍白的涅菲莉不同,两名男子以冰冷的眼神看着基希斯。
基希斯被雷纳特推着前进。铎洱达尔王子雷吉斯发出与他和蔼的模样不相衬的犀利嗓音,开了第一枪。
「那么,我想你已经知道事情的缘由了。有关涅菲莉公主的随行武官攻击缇娜夏的事件。该名武官因为使用禁咒而失去意识,不过他已经在这里治疗完毕。而且他也坦承当时是受你指使而展开行动。你可有什么话说?」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目击者众多。你知道她预计再过十几天就要即位了吗?这个事件也能视为亚尔达向铎洱达尔宣战喔。」
涅菲莉闻言,顿时面无血色。基希斯从眼角看到这一幕,同时拼命思考。
──虽然明知会有这样的结果,但再次被叮嘱这个事实,不免就像是被泼了冷水。
铎洱达尔是中立的魔法国家。他们从未侵略过其他国家,而且自从四百年前与塔伊利战争以来,也从未有他国入侵。这也导致各国回避以魔法战术为主的铎洱达尔。该国在这四百年来,针对禁忌魔法或涉及重大魔法要素的事件,派员至大陆各地收拾残局。其实力是货真价实,且具有绝对优势的。
亚尔达没有本钱和铎洱达尔打仗。这个国家借助法尔萨斯的力量,好不容易才开始稳定下来。光是看到奥斯卡那副保持沉默的表情,就知道万一发生战争,亚尔达很明显会在孤立无援的状态下,惨遭魔法大国蹂躏。
──无论如何一定要避免发生那种情况。
基希斯仔细思考了一番。他认为应该可以声称不是自己做的来敷衍过去吧?
然而,他马上打消了那种天真的想法。既然被拉到这么多人面前,即使没有证据也有可能将他定罪。
无路可逃。整个阴谋反而被封起来了。
基希斯舔了嘴唇。
没有花费一分一秒便下定决心。他双膝跪地深深低着头。
「一切都是我的独断所为。此事与国家无关。请恕我在此冒昧请求,以本人的性命平息这场风波。」
女子不禁叹气。
那意味着此事就此尘埃落定。
基希斯一被雷纳特束缚住,门就像看准这个时机似地应声开启。一男一女走进大厅。基希斯查觉到有人进来,转头一看惊讶不已。
男子是亚尔达王子萨巴司,而女子则是第一次见到的脸孔,不过乌黑长发再加上暗色眼眸,是令人印象深刻的绝世美女。她一看到基希斯便露出微笑。
「初次见面。我叫缇娜夏。」
「原来你就是……!你、你的伤呢……」
「已经治好了。全身上下都骨折,害我吃尽苦头……」
缇娜夏若无其事地说完,便往旁边让开一步。随后萨巴司走向前方。
他露出前所未见的沉痛表情,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基希斯。
基希斯内心伴随着一丝惊恐,抬头望向他的眼睛。这名懦弱的王子,只要受到贵族们的请求就会答应,而且常常耍任性,马上又叫别人负起责任。那个不中用的他竟然不是投以责备的目光,而是以悔恨的眼神注视着自己,这点令基希斯很是意外。
萨巴司用无力的声音说道:
「到亚尔达再告诉我详情吧。」
「……遵命。」
在萨巴司身后待命的士兵把基希斯拉起,架住他的两侧腋下,随后便带出大厅,缇娜夏从他背后叫住他。
「你真有意思。要是没有被处决的话,可以来我这边喔!你是我想要的人才。」
如此异想天开的发言令基希斯瞪大眼睛。奥斯卡在她身后皱起眉头,雷吉斯露出苦笑。亚尔达兄妹则是惊讶得目瞪口呆。
基希斯回过神来,面露自嘲的表情低下头。
「多谢您说的这番话,实在不敢当。不过……亚尔达是我的祖国。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死在那里……」
「原来如此。真可惜。」
缇娜夏面带笑容挥手致意。基希斯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之后,她耸了耸肩。
「我被拒绝了。」
聚集在房里的人惊讶地注视着她那称得上可爱的自然小动作。
把基希斯遣送亚尔达后,三国的王族与部下们针对事后处理达成了共识。
这次的事件,自奥斯卡决定介入开始,一切计画都是在暗中进行。而最关键的部分是缇娜夏想出来的,她决定和涅菲莉交换,故意让敌人袭击。
奥斯卡默默地吐了口气。
「虽然是为了速战速决才采取这个对策,不过那个叫咒歌的还真有意思。」
「毕竟不清楚谁是犯人,所以我对所有人施加了咒歌。不过法尔萨斯的人身上倒是预先施了抵抗构成。现在已经解除了,应该不会有影响。」
雷吉斯充满兴趣地询问。
「居然能控制人的认知到那种地步。明明你们根本连发色都截然不同。」
「只是强化了对方所认定的事物罢了。毕竟有蒙上面纱,而且服装也一样。」
在森林中制造出浓雾的人也是缇娜夏。她趁这个机会与涅菲莉交换,将公主连同所有法尔萨斯士兵转移到有些距离的地方。
奥斯卡往下看缇娜夏倒了茶的杯子。
「由于他带了禁咒之种那种玩意,害得最后关头费了不少工夫,不过总算还控制在预定范围内。」
「和那种怪物对战就坏在事后外表会变得很狼狈呢。而且清洗也很麻烦。」
两人对此轻描淡写,当时彼此都是一副满身鲜血的惨样,但他们似乎不以为意。反而是在场的其他人更为害怕。
缇娜夏将茶具交给女官之后,走去找墙边的希尔薇娅开始聊天。
不理会那种随兴的态度,奥斯卡、雷吉斯及萨巴司三人,协议决定不公开这次的风波,并委由亚尔达善后。萨巴司低下头,尽管说话结结巴巴的,还是向其他两人表达了谢意。
「非常感谢两位鼎力相助。我和涅菲莉实在是感激不尽。」
奥斯卡与雷吉斯一边苦笑一边回应对方的感谢之情。萨巴司起身,带着部下往门的方向走去准备离开房间。然后他也对站在一旁的缇娜夏低头示意。
「你所说的话实在让我铭感肺腑。谢谢你。」
「终究只是他国人士不负责任的一番话而已。要怎么解读取决于你自己,我并没有做什么需要让你感谢的事。」
缇娜夏露出有点淘气的微笑。照这个情况看来,缇娜夏与基希斯擦肩造访亚尔达时,似乎给了萨巴司某种忠告。发现她还是很爱多管闲事,奥斯卡在心里暗自窃笑。
「举办即位典礼时,请务必容我参加。还有,那个……」
萨巴司顿时语塞。他注视着缇娜夏的视线带着一股热情。
缇娜夏歪着头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但是萨巴司却迟迟没能说出口。
「──缇娜夏。」
听到有人从远处的桌子叫自己的名字,缇娜夏移开了视线。雷吉斯在露出微笑的同时,向自己国家的公主招手。她向萨巴司点头示意后,便跑回雷吉斯身边。
「那么我先回去了。」
「对不起,百忙之中还请你来一趟。我送你一程。」
「如果你愿意的话当然乐意。」
雷吉斯的眼神越过缇娜夏的肩膀发出牵制的光芒。萨巴司被那道视线射穿而浑身僵硬。他们俩与奥斯卡及身边的人打过招呼之后,便转移离开,消失踪影。
由于制造紧张感的人物不在了,气氛顿时缓和,奥斯卡不禁笑了起来。
「那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
现在是即位前夕。想必雷吉斯于公于私都不希望有苍蝇靠过来吧?奥斯卡知道自己本来是被牵制的头号对象,他深吐了一口气的同时站了起来。面向坐在对面的涅菲莉说道:
「你终于能回去祖国了。这段时间很辛苦吧?」
「哪、哪里。谢谢关心。」
涅菲莉急忙起身之后走到奥斯卡旁边。
他们要走出房门时,涅菲莉凝视着前方小声嘟囔了一句:
「你记得十年前提出的要求吗?」
「休战调停的吗?大致上记得。」
涅菲莉深呼吸,抬头看着走在身旁的男子。
清秀的侧脸。蓝色眼眸没有看着她。她战胜一瞬间的犹豫,开了口。
「如果,我现在想结婚的话,你愿意接受吗?」
奥斯卡稍微瞪大了双眼。蓝色眼眸聚焦在她身上。
这几秒钟的沉默,感觉他在思考应该回答什么。
「说得也是……如果婚姻对双方都有利的话,到时再由我们主动提亲。」
──委婉的说法。
这句话的含意是奥斯卡就个人的立场上对她并没有兴趣。而且也表示了若政治策略上有意义的话,双方就联姻。
涅菲莉承受了这句预料中的话所带来的苦涩。
其实她早就有预感了。她本就也是王族,并不认为自己能够自由恋爱。
尽管如此,她也无法否认自己心里有所期待。
而在期待落空的这个当下,她也不怨恨。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涅菲莉眨了一下眼睛,视线回到前方,昂首阔步。
即使没有任何结果,但是自己对他的感情是真实的。光是这一点就满足一半了。
充满着另一半的苦涩,应该迟早会产生变化吧。
她就这样迈出步伐。
在她娇小的背上,除了自己之外还背负了众生的责任。
基希斯回到亚尔达,厘清罪状之后便遭判无期徒刑。
后来,王太子萨巴司开始有所改变,虽然进步缓慢,但是他渐渐不再被贵族的意见牵着鼻子走,并重用值得信赖的人。萨巴司屡次去探望狱中的基希斯,在征求他意见的同时,靠自己的摸索打算成长。后来缇娜夏得知萨巴司的改变后不发一语,只是莞尔一笑。
那是一段与她的故事发展不同、走在另一条道路的人生经历。
※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发生了预料之外的状况,给你添了麻烦呢……」
涅菲莉回国后,缇娜夏在国王的执勤室一边泡茶一边如此低喃。
听到她这句话,奥斯卡将视线落在文件上直接回话。
「你是说卢卡诺斯那件事?像那种的一开始就应该交给我。你去对付他反而要费两次工夫。」
「因为当时公主被敌人盯上,最优先的不是确保她的安危吗!要是有其他分队的话会很困扰耶!」
所以当时在进行了各式各样的讨论后,决定「由奥斯卡保护涅菲莉,缇娜夏负责对付刺客」。估计彼此都以最大战力应付的这个提案,却受到了些许意想不到的反击。
缇娜夏呼地一声吁了口气。
「我以为自己的剑术已经稍微变厉害了一些,不过没实战过还是不知道呢……」
「想实战的话就去训练场。我帮你增加身上的瘀青。」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我会好好还清你救我一命的人情的!」
「能卖人情给铎洱达尔的女王,对法尔萨斯来说就足够了。」
「这笔帐是我个人的,跟国政无关喔──」
缇娜夏微微吐舌后坐在长椅。奥斯卡看着她纤细的双腿,同时如此盘算。
「个人的帐啊……虽说我想得到许多让你还人情的方法,但既然对象是女王,事后可能会造成问题呢。」
「你到底打算对我做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啊!」
缇娜夏认真地大吼,但说到欠人人情这点是彼此彼此。奥斯卡不禁闷笑出声。
「我没有打算对你做什么啦。不过……对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缇娜夏。
没有亮光的夜色头发与瞳眸。比雪还要白皙的肌肤。她那令人注目的存在宛如一大朵艳丽的花束。
来自四百年前、犹如奇迹一般的美丽女性。真实身分是尊贵不凡的女王……同时也是个怕寂寞的女子。
奥斯卡对着那样的她微微露出苦笑。
「我还会再帮你订作礼服,你之后就穿着回法尔萨斯露个脸吧。一年来一次就行了。」
自己如果要对身为邻国女王的她许愿,顶多也只能这样。
两人将踏上不同的道路,只有在短暂的期间能面对着彼此。要是到时她愿意打扮成自己喜好的模样,即使放她离开,也肯定会感到幸福。
缇娜夏听到他的愿望,眨了眨暗色的眼眸。
「这样就好吗?」
「是啊。」
「你实在很难理解。」
「少管我。这是我的兴趣,也是消遣。」
奥斯卡吞下许多无法说出口的内心话,在文件上签名。
缇娜夏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样的他。她稍微犹豫了半晌,随后有些顾虑地开口说道:
「话说回来奥斯卡,让涅菲莉公主回去好吗?」
「什么意思?反正继续让她待在这也没有意义,况且对方也想要回去吧。」
「但你不是要和她──」
缇娜夏说到这里便把话打住,皱起形状姣好的眉毛。奥斯卡感觉到一阵空白,不禁抬头看着她。
──存在于彼此视线之中的,尽是不打算传达的情感。
无法表现出来的情感,以及无自觉的恋情。
女王那纤瘦的身体带着热气,摆荡着睫毛向他询问。
「那么……我可以再稍微陪你一阵子吗?」
她的声音透彻且细腻,却又令人联想到被使劲地揉搓的线,那就代表着她的心。
奥斯卡感觉到那道声音在自己内心泛起一阵涟漪,平静地回话:
「如果是在你成为女王之前,随你高兴吧。」
既然是看得见的终点,应该也很容易接受才是。缇娜夏听到这句话,脸上顿时绽放笑容。
这时,杜安敲门走入房间。国王见臣下一脸狐疑,便提出询问。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是,关于亚尔达的事后处理,有件事令我有些在意,除了涅菲莉公主的侧近,还有另外一名魔法师来到我国对吧。」
「啊,是指瓦尔托吧。我也问过他要不要来铎洱达尔。」
「我就叫你别随便拉拢他国的人了吧!我可不会让法尔萨斯的人过去喔!」
「那要看个人的意愿吧?我只是进行交涉而已喔。」
若是放任不管,他们两人的对话就会立刻离题,杜安见状便以严肃的表情插嘴。
「关于那个人……其实他在亚尔达的宫廷没有设籍。」
「啊?」
奥斯卡回问,缇娜夏瞪大双眼。杜安看着手边的文件继续说道:
「根据纪录,这名人物原本就不存在。公主与盖特虽然认为『他从五年前就待在宫廷』,但那似乎是暂时深植在他们脑海的记忆。透过书信交流,盖特才注意到自己本应拥有的记忆有所欠缺。」
「意思是……」
──对方用精神魔法操控了他人的记忆。姑且不论涅菲莉,居然连宫廷魔法师盖特的记忆都能窜改,他的技术非同小可。
缇娜夏闻言不禁无言以对,在她对面的奥斯卡如此询问。
「那么,那个瓦尔托现在人呢?」
「不知去向。他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就消失了。其实他的容貌酷似黛莉菈的证词当中提及的魔法师,我很在意才会进行这次的调查。」
「是出入那个宗教团体的魔法师吗!」
万一瓦尔托与那名魔法师是相同人物,他就是对缇娜夏下毒的其中一人。若真是如此,为何他这次要帮助她呢?
或许是想到了同样的疑问,缇娜夏用手抵住嘴巴。
「咦……为什么……」
她一脸铁青,浮现在她侧脸的,是对不明就里的事实所感到的恐惧。
奥斯卡看着她的反应,向杜安说道:
「这件事要继续调查。如果他有什么目的,更应该查明清楚,而且不能再让他继续介入了。」
缇娜夏再过不久就要离开法尔萨斯。到时候就无法像以前一样对她伸出援手。听到国王充满威严的声音,杜安默默地低头。
他离开执勤室后,奥斯卡斩钉截铁地告诉缇娜夏。
「别在意。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就好。」
希望从遥远的四百年前旅行到这里的她,可以在如今这个时代没有迷惘地走下去。
希望那条道路没有任何烦恼。即使那是在欺骗自己,也是如此心想。
听到奥斯卡这句话,缇娜夏睁大双眼。但她立刻温柔地露出一抹浅笑。
「我没事的。因为,我就是为了帮上你的忙才来的。」
希望唯独这点是自己所掌握的重要碎片。
见她骄傲地笑着,奥斯卡眯起眼睛。
这是,两名王者所编织的新的故事。
是他们的命运变质之前,一年之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