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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就这样,我抓到第二具式神了。
嗯?
不,没有跳过章节喔。
也不是唐突进入回想桥段,是照顺序来的。
是沿著时间轴,接续上一章的正统续篇。
原因是这样的,我立志成为漫画家可不是嘴里说说。虽然我不是聪明孩子,却也看过不少格斗漫画。
所以我想出两阶段的作战。
如果以旋转椅当障眼法,从死角绕过去拿纸张夹她是第一阶段,来不及成功时的B计画就是第二阶段。
虽然这么说,但我没做太复杂的事。
听到逆抚子赤裸裸公布「开膛破肚」这个攻击方针,我试著将计就计。
反过来以此对付逆抚子。
不过,这个作战不是逻辑思考的产物,几乎是顺其自然的构想。早知如此,运动服底下应该穿一件锁链甲……我以这种肤浅到连后悔都称不上的妄想逃避现实,但因为做不到这种事,所以往现实方向切换想法,觉得如果将身旁的杂志藏在肚子里,应该可以代替铠甲。
不过,即使运动服再怎么宽松邋遢(又老土),也无法以杂志垫到挡得住雕刻刀吧。
要是在腹部采取防御措施,再怎么性急的逆抚子,也会改瞄准喉头之类的部位吧。不管是肚子与喉头,与其说是部位应该说要害,总之即使角色性质不同,但彼此无疑都是我,当我朝书柜伸手的时候,对方恐怕就猜出我的意图。
以雕刻刀刺喉头,光想像就毛骨悚然。
无论如何都要避免。
所以,我刻意不回避她攻击我腹部。
然后,既然下定决心,我一边以旋转椅保护自己,一边躲在椅背,以不被发现的细微动作,悄悄在衣服底下塞东西。
我能塞的,顶多就是几张「纸片」。
是的,换句话说,她主动来被我夹进纯白的纸张里。我从口袋取出所有空白纸片,除了拿在手上的那张,剩下的全都移到上衣底下,以运动裤松紧带夹著。
像是铠甲。
但不是锁链甲,是纸片甲。
逆抚子拿著雕刻刀往我的腹部捅过来时,就这么让她顺势自己扑进纸片吧。不是飞蛾扑火,是飞逆抚子扑纸。
摺起纸片,就这么封印。
降伏完毕,喔耶!
我当然没能开朗到说出这句话。结束之后回顾,反倒觉得自己挑战的是危险至极、成功率超低的赌博,就只是脸色苍白。
我在做什么啊?
看著割破的运动服,我差点昏迷。
我为什么会实行这种突发奇想的作战……大概是顺著当时的情绪,真的是被逆抚子影响得一时气坏。那种像是格斗漫画的实验性点子,既然幸运成功的话就还好,但是不只是运动服,连底下的纸张也可能一起被割破。
专家斧乃木绝对不会采取这种漏洞百出的策略。扇先生肯定会满面喜色评论说「真是愚蠢」吧。
我沉溺在赌博之中了。
与其说是抱持侥幸心态,不如说我想像自己被发现陈尸在这里,陈尸在这个房间,因而失控。我差点招致这种必须回避的危险演变。
这种危险的点子,只画在漫画里就够了,怎么可以在现实中实行?若有人说我漫画看太多(画太多?)导致无法辨别现实与妄想,我完全无法反驳。
不。
即使如此,光看结果依然算是顺利成功,所以我高兴一下应该也能被原谅,但是逆抚子说的最后那段话,比雕刻刀更锋利地深深插入乐不可支的我内心。
「是你要休息。」
「你其实也是不情不愿在努力吧?」
……那是逆抚子的话语,也是我的心声吧。媚抚子那时候或许也是这样。
既然式神是主人的代理或替身,她们的话语,应该也是代替画出她们的我说出想法吧。
我的真心话,由身为替身的式神们代为表达。
当然,这肯定不是一切。
为了实现梦想付出努力,由此感到的快乐心情绝对存在。像是实际感受到画技进步,或是灵光乍现想到新点子时的心情肯定不假。
可是,如果有其他更快乐的事,而且我也做得到,那我还能继续努力吗?
不只是最后那段话。
我不要努力,不要工作,不要做我不要的事……逆抚子全力主张的那些话,应该不是「当时的我」所说的,更不是「朽绳先生」所说的。只要这么想,我就忧郁至极。
好沮丧。
面对自己,是一件很难受的事。
就像是明明没有这种觉悟,却仔细审视分析自己讨厌的一面……受不了,是谁说这样的我「可爱」?
无论现在或以前,我的内在都是一滩烂泥。
恶心到令人佩服。
刚才乾脆任凭逆抚子对我开膛破肚比较好吧?
虽然这么说,但今抚子可不能一直消沉下去。今抚子是寻梦的现实主义者。不能忘记我现在还是非法入侵的现行犯。
既然事情已经办完,就得逃走才行。
必须抽身自保。
在这之前,得善后一下。
「两人」打斗而散乱的房间,整理起来不是很辛苦,不过插在地板的斜口刀该如何是好?
虽然不能扔著不管,但雕刻刀深深插入地板,以逆抚子的臂力都很难抽出。要是贸然想抽,感觉可能会折断刀刃……此时我再度没受到教训,想到像是漫画的点子。
因为无论是重要的事情或危险的事情,我都是从漫画学来的。有些是从任性豪迈的朋友与胡作非为的骗徒那里学来的。
已经从上衣底下取出来放回口袋的纸片,我再度拿出一张,轻轻盖在屹立的雕刻刀上。
正如我的猜想。
雕刻刀被封印到纸张里了。
……这是式神使用的雕刻刀,所以我想或许能用相同方式封印,不过这样几乎是变魔术。
依照使用方式,这将是非常方便的特殊技能,不过要是把这个当成便利的工具,前方等待我的将会是毁灭。我内心不断冒出这个预感。
得遵守分际才行。
实际上,我就是以为可以不到一年完成一万小时的法则,接受这份甜蜜的诱惑,才招致如此不得了的后果。
珍藏当成宴会的才艺表演应该刚刚好。
总之,成功回收雕刻刀了。
地板的伤痕还留著,但是不提深度,毕竟是雕刻刀造成的伤,小到只要没注意就不会察觉。真要说的话,逆抚子木屐跺地的痕迹还比较容易被发现吧。这就没办法用宴会才艺解决了。
无论如何,既然玄关门像那样明显遭到破坏,就不可能完全湮灭证据。只能改天请任性豪迈的朋友──月火帮忙知会了。
「好啊,那么,就当成是我干的吧。」
度量大到危险的月火,可能不听说明就像这样满口答应帮忙,这部分也得小心一点,避免欠她一份人情。
不过,这始终是之后的事。
是应该在日后述说的内容。
今天,追踪游戏依然只进行到一半。
是当日。
经过一番迂回曲折,总算逮到媚抚子与逆抚子,还剩下两具式神。
乖抚子与神抚子。
走到这里的路途绝对不轻松,而且两者真的都只是运气好,即使如此,在任务达成一半的现在,会觉得另外一半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么说来,我听过「杯子里有半杯水的时候,会觉得还有一半?还是觉得只剩一半?」这种问题,不过两者应该都不是正确答案吧。
口渴的时候,认为「还有一半」会比较乐观,想赶快让杯子见底的时候,认为「只剩一半」会比较乐观吧。所以,在现在这个场合,我想抱持「只剩一半」的想法。
不,若要抱持更乐观的想法,等同于外行人的我,勉强像这样成功抓到两具式神,所以专家斧乃木不可能还没获得成果吧。
剩余两具的其中之一──神抚子给人特别难对付的感觉(媚抚子与逆抚子还算是以人类为底,但神抚子正如字面所述是以神明为底),或许不会那么顺心如意……所以我也非得继续行动吧。
只能一边注意动向,一边行动。
因为即使我没有思考能力,也有行动能力。
房间整理完毕之后,我来到走廊。
接下来要去哪里,我没有特别的头绪,但是不知何时会有附近居民察觉玄关的异状之后报警,所以得先离开阿良良木家。
说到玄关的异状,虽然刚才顺势和逆抚子对决,但我原本是要来这个阿良良木家埋伏乖抚子。
所以从战略来说,我并不是不能选择就这么躲到月火房间,坚持继续等她前来……可是,不必期待乖抚子接下来会傻傻进入这个家,胆小的她光是看到玄关的异状就会掉头走人吧。
到头来,这也只是我的推测,不过比起待在这里,我认为去其他地方找才是上策。就像这样,我把没什么智慧的大脑当成抹布用力绞出脑汁,准备经过月火房间前面。但我走到一半就忽然停下脚步。
然后我低头看自己的运动服。
「唔~……」
衣服被逆抚子的雕刻刀割破,大胆露出侧腹。想到正在上半身赤裸徘徊的笼裤抚子,这点裸露勉强不是无法忍受,不过以这副模样出外行动,就某方面来说还是很显眼吧。
不只是老土的问题,穿居家服出外走动的女国中生引人注目。追踪的这一边太显眼应该不是好事。
好。
那就借吧。
一不做二不休。
月火喜欢穿搭各种衣物,所以即使少一两件衣服,也不会立刻察觉吧。
反正已经非法入侵(这是式神干的好事,但她甚至犯下毁损罪),乾脆也擅自借用他人的东西。这就是一个人逐步犯下各种罪的范例。
堕落的时候真快。
只不过,既然要做就要快。比坠落的速度更快。现在已经进入撤退阶段,所以不能拖拖拉拉。我打开月火房间的门。
这是我熟悉的别人家,更正,是我熟悉的朋友房间。里头不是我以前知道的模样,看来现在果然是她独自使用。
如果乖抚子躲在这个房间就太神奇了,但事情终究没这么顺心如意。衣帽间也没有她的身影。如果是电影,这个时间点应该会有丧尸跑出来。现在的乖抚子如果正如传闻是半裸,那么她和我一样在这里找衣服不是很好吗?
总之我不抱太大的期待。
光是多到数不清的时尚服装任我挑选,就是十分合格的加分关了。
我的体型和月火差不多。
只不过,虽说任我挑选,但终究不能借和服穿。会更加显眼。
月火之前来我房间玩的时候穿的衣服,我就整套借走吧。
我一直觉得很好看。
无视于她的担心。
回想起来,这半年多的时间,我割舍这种时尚打扮,全神贯注努力至今,不过像这样欣赏这个无法想像究竟花多少心力整理的月火衣柜,就觉得果然不能将「不做某件事」列入努力之中。
我不会说这是怠慢,不过所谓的努力应该总是主动出击。
就算这么说,我也质疑窃盗行为算不算主动出击……不久,我换好衣服了。
不只是换装,改变到这种程度,已经是盛装打扮了。
脱下来的运动服,我摺好收进衣柜深处。说不定一下子就会被发现,不过月火肯定会当成自己的旧衣服,把破洞缝补起来吧。
当当!
短裤裙、黑色过膝袜,配上满满荷叶边的碎花上衣。我还借了一顶很适合短发的可爱鸭舌帽。
我不小心忘记要搭配凉鞋,不过终究不能连鞋子都借穿。因为要是鞋子在追踪的时候磨脚就麻烦了。
我以衣柜门后设置的镜子确认成果,即使完美复制,也终究无法像月火穿得那么好看,但是达成乔装的目的了。只要帽子压低,远看应该认不出是我吧。
将帽子压低是吧……
我想起乖抚子时代。
说来讽刺,没想到为了找这个乖抚子,我得再度像这样隐藏长相行动。
我受困在这种强烈的自嘲,另一方面意外地坚强没迷失目标,好好关上衣柜之后离开月火房间。
不过,当我下楼(一样蹑手蹑脚以防万一)来到阿良良木家一楼,心想这次一定要离开的时候,铃声响了。
我整个身体抖了一下。
一时之间,我以为是警铃作响,但这里不是国中走廊,应该没有那种消防设备。
那么,是保全系统吗?
以伯父伯母的职业,采取这种防盗措施也完全不突兀……不,可是,直到刚才都没响的铃声,为什么现在突然响了?
该不会是设置在月火的衣柜吧……如果是这样,那么我过度依赖友情的一时兴起,将接受应得的报应。
不能做坏事。
老实说,想到月火平常对我作威作福的程度,即使借一百套衣服也还无法抵销吧……我内心的这段陈情应该不可能受理,不过仔细听就发现,这个铃声不是保全系统的铃声。
是普通的来电铃声。
和手机来电铃声完全不同的声音。抬头一看,通往客厅的走廊设置一具市内电话,灯号正在发光。
原来如此,仔细听清楚就知道这不是来电铃声以外的声音,不过做亏心事的时候,任何动静都令人胆颤心惊。
实际上,这种铃声只要扔著不管,不久肯定会进入语音信箱,但是失去自我的我一时冲动,觉得非得尽快停止这个声音,连忙拿起话筒。
这正是反射神经的成果。我的反射神经真的一点都没用。
「喂!我是千石!」
我脱口说出「我是千石」。
做出许多坏事的罪犯,居然自己报上姓名。
脸皮厚到不行。我连讲电话都有沟通困难的问题吗?
这么一来,我只能祈祷这是别人打错电话,但这不是一通打错的电话。
是一通我希望有哪里搞错的电话。
「咦……?千石?」
是我熟悉的声音。
是我忘不了的声音。
是战场原黑仪小姐。
018
话筒从我松开的手中滑落,但我同时用力扯下电话线,然后连滚带爬逃出阿良良木家。
刚才超恐怖的!
我差点休克死掉!
即使丧尸从衣柜爬出来,我也不会吓成这样吧。这段体验就是这么恐怖。甚至可以说是濒死体验。
我现在确实活著吗?
这里不是死后的世界吧?
刚才那段千石抚子大冒险是怎么回事?
我原本究竟在哪里做什么?记忆全部消失了。
泼向我的这盆冷水,甚至令我以为至今的事情都是一场梦。
那通恐怖电话,甚至令我觉得刚才响起的是保全公司警报声比较好。我确实担忧在搜索过程会接触到她,但战场原小姐为什么大白天打市内电话到阿良良木家?
不,从她的角度来看,应该会质疑那个可恶的千石抚子为什么会在大白天的阿良良木家。到头来,如此被讨厌的我把她当成怪物看待,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吧。
因为,去年那一连串的事件,始终是我单方面找战场原小姐的麻烦。
是我主动和她结下梁子。
神抚子时代,我甚至预告要杀害那个人。罪状严重到非法入侵或擅自借用都相形失色。
这可不是只要道歉就能了事。
我甚至没道歉就是了。
所以,我不该像是这样逃走。话是这么说,但恐怖的东西就是恐怖。
没有道理可循,甚至也没有法律可循。
好恐怖。
或许是罪恶感使得内心感受到的恐怖加倍,但即使除去这一点,我也自然觉得可怕。啊~~吓死我了。
我再也不接电话了。
总而言之,我成功抓到逆抚子之后堪称稍微放松的内心,就这么强制变得精实,真要说的话算是一种侥幸。
盛装打扮的时尚心情荡然无存,不过这也当成好事吧。
为了忘记那段恐怖体验,接下来全力寻找抚子吧。反正不用自己承认,我入侵阿良良木家的行径也显而易见,就和月火一起讨论善后方法吧。
靠你了,月火。
我冲出阿良良木家,一直不顾一切跑到这里(腿都软了),不过果然是因为缺乏体力吧,环视才发现别说死后的世界,我根本没跑太远。
是熟悉的地区。
是我居住的城镇。
唔~……该怎么说,我曾经常常走这条路来回……记得沿著这条路一直走,就会通往北白蛇神社座落的山。
北白蛇神社吗……
我原本想寻找以火辣模样徘徊的笼裤抚子,虽然和现在这个目的不同,但若这时候改为锁定神抚子,北白蛇神社就是重点场所。
可以说是必找的地点。
如同媚抚子在国中,神抚子或许在神社。即使不算是归巢本能,不过式神的行动原则,基本上肯定大多依照角色性质而定。
虽然也有不少例外,像是乖抚子没在阿良良木家现身,逆抚子却埋伏在屋内……就算这么说,我也没有理由不搜索北白蛇神社。
「假设」很重要。
北白蛇神社这种场所已经过于重要,我想斧乃木搞不好已经调查完毕……但我还是去看看吧。
真是这样的话也好,即使神抚子不在山顶,至少也可以求个神。
我下山之后,北白蛇神社再度空了一段时间,但我听说后来有新的神降临。
身为前任神明,低调去打声招呼也不错吧。
我也觉得现在不是打招呼的场合,只是,虽然和阿良良木家的理由不同,但如果没这种机会,我不太会造访那个场所。
就这样,我决定下一个搜索地点了。
指令确定。
乖抚子暂时委由扇先生搜索,我决定进攻山路缉捕神抚子。
话说,虽然我曾经上下这座山超过一百次,但是现在衰弱到极限的我,体力是否足以爬到山顶?
019
逆抚子拿雕刻刀指著我的时候,我得知自己昔曰在这座山上犯下的罪孽多么深重。
我相信这么做可以解除自己受到的诅咒,所以杀害许多蛇。不只是杀害,还用雕刻刀切块,散落在神社境内各处。
结果诅咒别说解除,甚至还强化,增幅再增幅,我全身被无形的蛇缠绕,留下惨痛的经验。
回想起来,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和怪异出现交集,也建立起我和阿良良木家的关系。
是重新开始。
不,形容为「我和阿良良木家的关系」,也是抱持奸诈或胆小的心态想回避重点……不过,我和月火再度进行难以言喻的来往,确实是以这件事为契机。
只是,正因为做过这种无法原谅的暴行,我现在才会想朝著梦想努力,我实在搞不懂人生。
人生简直莫名其妙。
要不是贝木将「咒术」散播在这座城镇的女国中生之间引发流行,现在的我应该依然是乖抚子,正常用功准备考高中吧。
媚抚子或许会说这样比较好,但是以今抚子的立场,即使这样不好,我也想这么活下去。
不必由她代为说出口。
我的意见,我会自己说。
为了避免被神抚子的话语影响内心,我就像这样下定决心,好不容易爬到山顶。
钻过鸟居,进入神社境内,我看见的是……
「斧……斧乃木小妹?」
是的,是斧乃木。
不过,她的模样不是我熟悉的斧乃木。不只如此,本应是人形怪异的她,甚至完全没有维持人类的形式。
简单来说,是尸块的形式。
双手、双腿、手腕、脚踝、躯体、头。斧乃木的身体连同缤纷的洋装剁成许多块,而且随便地,真的很随便地胡乱扔在神社境内各处,简直是造孽。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斧……斧乃木小妹!」
在推理连续剧,我看到尸体第一目击者尖叫的场面时,会心想:「又来了,实际上不可能会发出这么好懂的尖叫声吧?实际上顶多语塞说不出话吧?」对千篇一律的剧情抱持颇为冷淡的感想,但我要全面谢罪。
我认错,我承认尖叫。
会放声尖叫。
会这么叫。
如果发现朋友的尸体更不用说。
「不要,不要,不要!斧乃木小妹!求求你,回话啊!」
「好啦好啦,很吵耶。」
没想到她回话了。
我的愿望居然成功传达给老天爷。
我真的对此哑口无言,身体往后倒,一屁股跌坐在地。结果视线的高度变得相近,我和地上斧乃木活生生的人头四目相对。
可以说这是活生生的人头吗?
明明怎么看都死掉了啊?
不,可是,刚才,她说话……
「我是人偶怪异,所以不会只因为肢解就死掉喔。还有,我至今没对你说一个秘密,其实我也是尸体怪异,所以一开始就是死掉的。」
「…………」
她讲超多话。
只以人头说话。
而且原来她也是尸体怪异。
那么,我至今都是以尸体当模特儿素描,提升自己的画技?我是杉田玄白?【注:杉田玄白(1733-1817)是日本江户时代的兰学医生,曾办过医学私塾「天真楼」,著有《兰学事始》等书。】
不过,确实没错,仔细一看就发现,虽然尸块散落各处,参拜道路却完全没有血迹。大概因为早就是尸体,所以再怎么切割都不会流血吧。
这么说来,她曾经拆下双臂,为我摆出米洛维纳斯的姿势……那么如果她愿意,应该也能模仿萨莫色雷斯的胜利女神吧。
「真是的,曾经在这里将蛇切块的你,怎么能被这种程度的视觉影像吓到?话说回来,千石抚子,我也要拜托你一件事。」
「什……什……什么事?」
「我从这个角度看不清楚,不过我的身体各部分恐怕散落在这附近,可以帮我全部捡回来吗?只要各部位对准切面连接起来,我就能让伤口愈合。」
斧乃木以四分五裂的状态,面无表情平淡消遣我,同时提出惊人的要求。
要我收集尸块?
「你想把这幅风景画成图的艺术灵魂,麻烦暂且放在旁边。」
「不,我绝对不会画这种像是血腥图的漫画啊?」
我违抗制作人的意向,同时依照吩咐,捡拾斧乃木被切断的手脚。我上山时抱持著人生不知道会如何进展的想法,却没想到会帮朋友修复尸体。
不过,总比朋友死掉来得好。
虽然她一开始就是死的。
「太……太碎的肉片终究没办法捡齐……」
「捡个大概就好。这是当前的紧急处置。最坏的状况,欠缺的部分拿周围的泥土就能补。」
好像丧尸。
不,本来就是。
如果从衣帽间扑出来的是斧乃木,那么丧尸也挺可爱的……但如果身体四分五裂还是很恐怖。
「真的坚持的话,也可以把你的肉分给我。」
「太恐怖了吧?」
「交出汝之肉……没有啦,这是伤物语笑话。」
「…………」
不好笑。彻头彻尾不好笑。
我现在捡拾的是手脚,而且斧乃木虽然是怪异,却没有尾巴。
「不过在这种时候,尸体类的怪异很不方便。同样是不死之身,以吸血鬼的状况,四散的肉片会消灭,从切面再生,不费任何工夫。」
她说出毛骨悚然的法则。
不死之身怪异的机制差别一点都不重要。
我假装没听到,捡拾散落的部位。很费工夫。总觉得像是模型娃娃,不过实际触摸肌肤的部分,果然是尸体的触感。
我总这么觉得。
「──啊啊。但在这个场合,幸好我是尸体类的怪异,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因为你想想,具备溶血作用的蛇毒,对于血液类的吸血鬼来说,不是擅长应付的东西。」
「咦……?蛇毒?」
不对,我不该现在才察觉。
既然斧乃木现在在这座神社变成这副模样,那么凶手肯定是神抚子吧?我的式神在斧乃木要抓她的时候反击,只可能是这个原因。不过就我所见,神抚子好像已经不在神社境内……不过光是感受到践迹,我就打从心底发毛。即使不是遭遇吸血鬼,也尽失血色。
斧乃木是怪异专家,自身也是怪异,神抚子却将她打成这样,接下来我即将单独挑战这种对手……不知天高地厚就是这么回事。
依照进展,即使我像这样四分五裂,成为零散的尸块,也一点都不奇怪。不过,神抚子会做到这种程度吗?
什么原因让你犯下这种暴行?
太凶残了。
「我的天啊,真是的,和阿良良木月火扯上关系之后,我完全没遇过好事。啊,不过,应该只有一件好事,也就是和你千石抚子成为朋友。」
「咦?为什么突然讲得这么让我开心?」
是想攻陷我吗?
我不知道她认真到什么程度。
现在就算了,以前我认为这孩子肯定很讨厌我。
因为是人偶,所以容易受到周围人们的影响,说穿了就是角色性质容易摇摆不定……记得是这样?
「没错。所以既然认为我是好人,就代表你是好人。」
「就说了,请不要试著攻陷我。」
不必别人攻陷,我已经陷落到最底层了。
不只如此,我的式神还把朋友剁成好多块。
「不,可是先别说这个,和怪异的性质无关,这是很平常的事吧?一下子喜欢,一下子讨厌;喜欢的东西变得讨厌,讨厌的东西变得喜欢。小时候不敢吃的苦蔬菜,长大之后说不定敢大口吃吧?」
「是吗……」
总之,或许如此吧。
喜欢与讨厌的情感,也会依照时间的不同改变吧。一直喜欢并且持续做同样的事,或是被外力逼著不情不愿持续做同样的事,都会造成精神上的负担。
情感的连续性。
以式神的形式看过各种抚子,看过各种时代的抚子之后,我深切这么想。
「……呃,那个,斧乃木小妹……头发也会接回去吗?你被剪掉很多……」
「这终究接不回去。因为不是肉。不过你放心,很快就会复原。因为我是会长头发的人偶。」
那就好。
不,我不知道好不好,总之我从各处捡来斧乃木的身体部位,像是立体拼图般组合。
将各个切面贴合。
嗯?没接上啊?
「不用在意,就像是做黏土工艺那样用力压。稍微粗暴的程度刚刚好。就当作想要就这样把我压烂。」
「唔,嗯……」
老实说,这工作相当恶心。
只不过,这是我的式神干的好事,所以责任应该由我来扛。哎,即使不必负责,既然斧乃木称我是朋友,我就不能任凭她四分五裂。
那就从脚开始用力装回去喔。
「如……如果左右装反就对不起喔。」
「开什么玩笑,小心我把你的手脚变成左右相反。」
被骂了。
她骂人的方式好恐怖。
「那……那个,发生了什么事?神抚子这么强吗?」
「总之,要说强的话很强喔……虽然这么说,但我是专家,姑且是胸怀胜算进行这份工作……不对,不是工作。这是我的私事。真奇怪,我居然会有私事这种东西。」
「…………」
我以为斧乃木又想攻陷我而提高警觉,但她只是静静耸了耸肩。不对,她没肩膀。
「你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嗯,你猜得没错,我被神抚子反击了。只不过严格来说,我的对手不是只有神抚子。我同时对付乖抚子与神抚子两具式神。」
原来是二对一。我感到意外。
因为我不认为四散逃走的式神们会合作。
不,虽然这么说,但是先前又是交换制服,又是抢雕刻刀,看来并不是完全没有交流。
只是就算这样,该怎么说,乖抚子给我的感觉是被其他抚子吃乾抹净……那么,神抚子也是以某种形式利用了乖抚子吧。
「是啊,应该是这么回事吧。总之,现在就活用这段时间,带著反省之意,试著分析我的败因吧。」
她说的「这段时间」,应该是手脚、头与身体接回去的时间吧。换句话说,即使是人偶怪异,伤口愈合还是要一些时间。
我也不能在这种状况单独行动,这时候就当个称职的听众吧。
「首先,我和你分开之后找到的是乖抚子。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不过她穿著泳装在镇上走动。」
「穿泳装?」
这是出乎意料的新情报。
怎么可能,乖抚子不是应该上半身赤裸,下半身穿灯笼裤吗?
「难……难道是……超小比基尼?」
「不,是学校泳装。」
什么嘛,那就好!
那就太好了!
仔细想想,超小比基尼应该是媚抚子时代的穿著。我原本担心她拿出那种衣服交换制服,看来不是这样。
不过,我想起来了。
这么说来,我也穿过学校泳装。
毕竟印象过于强烈,至今满脑子都在想灯笼裤,不过我昔日全身受到蛇的诅咒时,也穿过那种衣服。
为了便于看见缠在身上的蛇痕,也是为了便于行动……记得是这样?即使如此,如今回想起来,我也搞不懂为什么穿成那样,但如果只陈述事实,那么除了灯笼裤,我也向神原小姐借过学校泳装,穿来这座神社。
是的,不是下海,是上山。
而且,当时在推测是怪异现象气袋的这座神社境内,进行解咒的仪式。
这个仪式本身不太算是成功,总之先不提这个……我疏忽了。
也对,说到北白蛇神社,我立刻就联想到神抚子,但乖抚子也并非和这座神社无缘。
到头来,在这里将许多蛇切块的是乖抚子,所以原本就和这里有著密切的关联。当我看见斧乃木被切得四分五裂时,我就应该想到不只是神抚子,乖抚子可能也参与。
实际上,我甚至没直接想到是神抚子的犯行,所以我不可能猜得到。
「我跟踪了穿学校泳装的乖抚子。其实我也可以在发现的时候就用『例外较多之规则』打烂她,但我决定放长线钓大鱼,让她多游一下。因为她穿泳装。」
「…………」
请不要以只有人头的状态开玩笑。
要是在这时候笑出来,我不就有失体统了吗?
「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最后必须将四具式神都解决掉。乖抚子的有害程度应该比较低,如果当成钓大鱼的小鱼来利用,说不定可以一网打尽。」
嗯。
相较于想逐一见机行事的我,她在这方面的想法和我不同。视野的深度与广度,也真的可以说是专家与外行人的差别。
以我的场合来说,要驾驭逆抚子应该不简单,但如果是要透过交际手腕优秀的媚抚子逮到另外三具式神,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是可行的作战。
不,凭我的能耐应该也做不到这种事,而且她可能会危害三年五班的学生,所以我还是无法选择放任她自由行动。
「然后,乖抚子穿著学校泳装爬这座山,我就这么继续跟踪……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自己巧妙中计了。那完全是诱饵。」
「诱饵?」
「没错。是陷阱。神抚子挂的饵。我就这么被引入这座神社,蛇牙从背后把我撕裂。我为了钓大鱼放出去的小鱼,其实是引诱我上钩的饵。」
斧乃木这么说。
就说了,请不要逗我笑。
光是穿学校泳装的女国中生爬山,就足以成为爆笑的保证喔。
「也就是说,放出乖抚子当诱饵的不是我,是神抚子。真是的,式神被式神利用是哪招?」
没错。
只不过,考虑到乖抚子百依百顺的个性,可以说在所难免。而且对方虽说是式神,却是神明。
看来左腿接上去了(原来真的接得上去,我松了口气),所以接下来我开始接斧乃木的右腿。即使没有左右接反,也得小心别接错角度……之后应该可以微调,但我想在这个阶段尽力而为。
虽然有如一个闪失就完蛋的大手术,但是就当成现在在玩娃娃吧。我对自己这么说。
绝对不是在玩尸体。
「那个,斧乃木小妹,衣服怎么办?该怎么说,衣服也已经破烂到凄惨的程度了……」
「说得也是。毕竟也没有针线,没办法缝补,所以可以随便撕一下,整合成不会伤风败俗的程度吗?」
收到。
虽然变成像是无袖露肚脐的打扮,不过这样的斧乃木也令人耳目一新。
不过是新鲜尸体的「新」。
头发也变短,算是改变形象的挑战吧。
育姊姊失败的那种挑战。
这是斧乃木的健康宝宝版本。不过是尸体。
以外型设计来说,这样可以制作两个版本的式神……不对,就算不提这个,斧乃木本来就是式神。
不过,我在月火房间换装打扮时,斧乃木却连同衣服被撕裂。想到这里,娇柔的我就差点被罪恶感压垮。
话说回来,时间顺序是怎样?
乖抚子只穿灯笼裤在街上徘徊,以及乖抚子穿学校泳装登山,哪边比较早?哪边比较晚?
虽然不管先后顺序都是离谱的变态女生,但我觉得这是相当重要的因素……不对,我并不是为了尽量减少盛装打扮的罪恶感,才重视乖抚子在我换装时做了什么。
「这么说来,千石抚子,你那边怎么样?你的衣服完全变了一个样。看你手脚还接在身上,至少应该没遇到神抚子吧。」
请不要从手脚是否还接在身上进行判断。想到今天的我也可能遭遇断手断脚的下场,我就忍不住狂冒冷汗。
老实说,面对苦吞此等败果的专家,我不方便报告自己连续成功回收两具式神的成果,不过既然被她发现我盛装打扮,我就不能继续保持沉默。
我一边治疗(修复?)斧乃木,一边尽量客观,再怎么样都要避免听起来像是炫耀,却也尽可能详细说明至今的过程。
忍野咩咩先生说过,关于怪异的事情,不知道哪些情报会如何成为提示,所以应该钜细靡遗地说明。
哎,毕竟基本上是怪异传说,不说出来就不晓得。
话是这么说,但我终究没透露自己接过战场原小姐的电话。因为我甚至连说出口都会怕!
这方面应该说不愧是专家吧,斧乃木冷静沉著听完我只算是运气好的立功过程。
「哼,跩什么跩。」
她说出冷酷的评语。
慢著,冷静沉著仅止于表情跟语气吗?
妒火熊熊燃烧耶。
「居然装谦虚,讨厌的家伙。」
「那个,不要现在讨厌好吗?因为我正在尽心尽力帮你接手脚。」
「话说回来,忍野扇吗……要是和那家伙扯上关系,状况就完全不一样……我的天啊。为求谨慎问一下,千石抚子,你和忍野扇分开之后还没联络上吧?」
「唔,嗯……我很担心。扇先生现在应该是照著乖抚子的目击情报行动,不过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单独遭遇神抚子的话,可能没办法全身而退……」
「但我担心的不是这种担心。」
也对。
我知道的。
我嘴里说祈祷扇先生平安无事,却也觉得那个人即使世界灭亡也不会有事。
毕竟那个人即使不是专家,也是忍野咩咩先生的侄子。
「啊,不过,既然神抚子和乖抚子合作,那么就算遭遇乖抚子,结果也是一样吧。」
这件事虽然棘手,但就某种意义来说,到了这个地步,现状堪称单纯至极。
式神原本是各自单独行动,所以至今追捕的这一边也得分头进行,不过既然对方团结起来,这边今后也可以组队行动。
接下来是团体战。
「不过,团体战也有好有坏就是了……乖抚子纳入神抚子的指挥之后,式神的性质可能会进化。」
「进化?」
「说不定是神化。以最坏的状况,我们可能得应付两个神抚子。」
这就……糟透了。
不过,可能性很高。
实际上,我是乖抚子,也是神抚子。即使外型设计不同,两者也肯定都是千石抚子。
和千石抚子与千石抚子为敌的千石抚子。
这就是我现在的状况。
「可是,斧乃木小妹。反过来说,并不是不能让神抚子变回乖抚子或媚抚子吧?」
「哎……如果带骗徒过来,并不是做不到吧。」
关于进化,应该说退化(不是神化,而是肉体化?),斧乃木始终抱持怀疑的(贝木的?)态度这么说。等等,不过,先不提做不做得到,在斧乃木被肢解的这种状况,找贝木先生或其他专家协助应该可行吧?
比方说,联络总管卧烟小姐之类的……
「我不想这么做的原因有两个。第一,我的失败会为人所知。第二,你可能会连同式神一起被处分。」
前者就算了,后者很重要。
不对,前者也很不妙。
或许是不想对我施加压力,斧乃木才会使用这种说法,不过对于式神怪异斧乃木来说,要是任务失败(而且是私下的任务失败)为人所知,不只是单纯的丢脸,可能也会导致自己受到处分吧。
说来荒唐,斧乃木现在的立场和我差不多。
当然,有必要的话,斧乃木应该会以专家的身分,以式神的身分,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但我实在不能催促她这么做。
「不过,要是神增加为两位,我们终究应付不来,所以希望能在这之前做个了断……神抚子与乖抚子把你肢解之后就逃离这里吗?」
「没错。与其说逃走,应该说是在解决我之后前去杀你吧。」
哇,好积极耶。
实在不像是我的作风。
不过确实是我。
「这么一来,我和她们两人就完全擦身而过了……那么,只要就这样在这里等,她们迟早会追著我再度出现吗?」
「如果可以长期抗战,要这么做也没问题,不过既然担忧乖抚子进化为神抚子的风险,我们就不能成为等待或被动的一方,始终要成为追捕的一方。」
确实。
不过,再度下落不明的两具式神,这次要用什么方法找?
若要寻找正在任凭本能游荡的对象,也可以循著目击证词去找,但若她们使用战略藏身,找出她们的难度就三级跳。
即使主导权在神抚子手中,如果她们两人好好讨论过,应该会想出超越既定模式的点子。
「不,我也不是平白遭到暗算。即使失败,这方面也姑且下了一手。」
「下手?」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边歪著自己的脑袋,一边以双手抱起斧乃木的脑袋。躯体部分大致组装完毕,所以终于要接上头部了。
只要这里接起来,修复工作就大功告成……咦?
不对。还没完成。
我收集的部位之中,没有右手腕以下的部分耶?
「我把右手『贴』在神抚子的背上。正如字面所述,下了一手。所以,不管她想躲在哪里,想跟蛇一样躲起来,我也找得到她。说来见笑,我身为专家,至少完成了最底限的工作。」
人头的斧乃木就这么被我抱在怀里,面无表情这么说。
看来,还留著一丝希望。
020
多亏斧乃木的功劳,勉强掌握了追捕的线索,不过这不全是好事。对于斧乃木来说,这也算是苦肉计。
应该说是死肉计。
看来这是她尽可能不想采取的做法,虽然因而得以追捕,却损失某些东西为代价。具体来说,正是失去了右手腕。
换句话说,惯用手无法使用。
因为是尸体所以不会痛,不过从怪异的观点,战力可以说大幅降低。
「总之,帮我临时做一条义肢吧。就用这附近的泥土。千石抚子刚才要你节制的艺术感性,就在这个大好机会尽情发挥吧。」
这是强人所难。
我的艺术感性,到目前为止只发挥在二次元……
只不过,以这座神社的泥土制作义肢(除此之外,还要补足斧乃木被肢解时散失缺损的肉),或许比使用普通的泥土还要灵验。
毕竟是在神社的境内。
而且,这里是怪异现象的气袋,是组成怪异的「脏东西」容易聚集的地形,实际上,为我驱除缠身之蛇的时候,本应看不见的怪蛇动作,也因为尘土的关系……咦?
不对,错了。
不是这样。
为我进行解咒仪式的时期确实是这样,不过记得忍野咩咩先生当成自己工作的一环,让这里不再是气袋,而且为了避免「脏东西」继续聚集在这里,忍野咩咩的学姊──卧烟小姐,试著让新的神降临在当时废弃的这座北白蛇神社。
当初列为神明候补的人选,是斧乃木口中的前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也就是现在的忍野忍,但是我抢了这份工作。
这就是神抚子诞生的原委。
将我拱为神明之后,神社改建翻新,不过回想起来,神抚子在位的时间没有多久……后来又出缺好几个月,现在再度有新的神降临。
前言说得有点长,总之说来遗憾,现在神社境内的泥土没有「脏东西」,没有成为怪异材料的要素。看来,果然无法避免斧乃木的战力降低。
「说得也是。毕竟死尸累生死郎也不在了。」
「啊?那是什么人?」
「没能成为任何人的可怜人。总之,刚才说『艺术的感性』是开玩笑的。为了在行动的时候保持左右平衡,只要注意一下重量就好。」
她这么说,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使用手水舍的水沾湿泥土制成泥巴,开始勤快捏制斧乃木的右手。
没想到我到了这个年纪,还会像这样玩泥巴……虽然不太一样,但我回想起挖沙地寻找「朽绳先生」御神体的往事。那是哪一座公园?
「啊,这么说来,斧乃木小妹……」
「什么事?」
除了右手腕以下,总之所有部位都连接完毕,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在参拜道路维持仰躺的姿势。要是突然行动之后再度四分五裂就伤脑筋了。为了避免在没时间的这时候多费工夫,就等她完全愈合吧。
「那个……新的神明在神社里吗?我虽然只有挂名,但姑且想以前任的身分打个招呼。」
「不,现在不在喔。这位神明因为出身的关系,总是喜欢散步……这方面不知道该说很走运还是很神,幸好这位神明这时候不在神社。要是一个不小心遇上了,神抚子说不定会抢回神权。」
「…………」
她说得简单,但要是演变成这种事态就很严重了吧。
神抚子是否真的想重返神的宝座,这部分只能想像……但如果换了一个神,会影响到整座城镇。
不是我个人的问题。
「城镇陷入恐慌」的这个说法,终于带点真实感了。
「不过,你说神正在散步,没问题吗?即使不在这里,也可能在镇上遭遇神抚子吧?」
「是啊。理想来说,先找到新的神明保护起来比较好吧……不过那位神明经常像是迷路的孩子,说不定比式神难找。」
像是迷路孩子的神?
虽然我这么说不太对,不过那位神没问题吗?
「不能和正在散步的神会合,要求帮忙回收式神吗?斧乃木小妹,听你的语气,你和那位神并不是不认识吧?」
这真的是在遇到问题的时候求神拜佛了。
虽然几乎是擅自牵连,不过既然已经不是毫无关联,对于新任的神明来说,我觉得最好帮忙一下。
可以拜托这位神明帮前任的神明善后吗?
「你说得没错,并不是不认识,但也正因为这样,所以不能这么做。以这个事件来说,求神帮忙可能会留下祸根。与其说这是前任神明的疏失,应该说这是『我们』的疏失。如果没付出任何代价获得神助,神明的信用可能会降低。这边帮忙是理所当然,但那边帮忙就是偏袒。」
「…………」
这是忍野咩咩先生说的「人只能自己救自己」吗?
从斧乃木愿意当我的素描模特儿来看,她的主张应该不太一样,不过具备特殊技能的专家,可能或多或少都有这份共识。
「讲得安慰一点,神抚子应该想先和你在这场捉迷藏做个了断……然后以万全状态对于继任的神明发动政变。」
万全的状态。
等到占据我,确立自己的存在之后。
以这个状况来说,不同于只是讨厌勤勉,任凭情绪驱使而抵抗的逆抚子,神抚子应该会认真想要取代我吧。
这下头痛了。弱小的我头痛了。
难道没办法负负得正吗?
我没办法好好接受这个理论就是了。
有机会的话,请数学系的育姊姊以浅显方式说明吧。
「……好,完成了,右手。」
毕竟是即兴制作,只能说差强人意,不过关于斧乃木唯一的要求──也就是重量,我认为一定抓得很好。
「不过,这个动起来就会散掉吧?」
「只要接上去就没问题。因为是概念。」
「是喔……」
虽然不太清楚,不过既然专家说没问题,那就没问题吧。不提这个,因为是泥巴捏的,所以再怎么样都好看不到哪里去。
「嗯,谢谢。」
不过,斧乃木看起来很满意。
面无表情就是了。
「所以,斧乃木小妹,神抚子在哪里?你抓著神抚子背部的那只真正右手,现在在哪里?」
我认为依照所在地点,或许可以重新拟定对策,
「因为是手,不是眼睛,所以没办法连地点都知道。唯一知道的只有以手指确认的方向。」
但她这么回答。
眼睛或手这方面,也是一种概念吗?
我深感兴趣,不过考察是之后的事。
以手指确认……大概就是前后左右、东西南北或上下吧。
即使如此,这也是足够的情报量,但还是留著些许不安。
比方说,即使可以确定在东边,也不知道是多远的东边。极端来说,神抚子她们现在也可能在美洲大陆。
没有很多东西的我,当然也没有护照。
「不,这倒不会。即使是神,即使是怪异,她们依然是你制作的式神,不会大幅脱离你的生活圈。」
直到占据你。
虽然最后补充这句恐怖的话,但斧乃木打了包票。无论要做什么,神抚子还是会以占据我为第一优先。那么,我的家里蹲生活或许将首度派上用场。
身为女国中生原本就很小的生活圈,因为家里蹲的关系,可以将范围缩得更小。
「啊啊,幸好我是家里蹲!」
「不过到头来,如果你不是家里蹲,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啊?」
我遭受有点严厉的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