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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现在的状况──物语大概进入高潮片段的现状,究竟多么严苛、离谱又严重,抚子就说明一下以供参考吧。
抚子不认为能以言语传达,但应该试著尽最大的努力。
努力很重要。
抚子讨厌努力,但这应该是抚子人生当中最后一次努力吧。
唔~首先,抚子现在位于历哥哥家,在历哥哥房间。顺带一提,这是非法入侵。擅自打开上锁的玄关大门,甚至将鞋子装进塑胶袋隐藏行迹,犯下私闯民宅的罪。
不只如此,还在历哥哥房里翻找东西。
这是连家人都不能做的行为。
历哥哥对抚子的恩情明明还也还不清,并非夸张,是真的拯救过抚子的生命,但这已经不是恩将仇报的等级。
是更胜于私闯民宅的侵犯隐私。
此外,不晓得「光是这样还算好」这句话是否该用在这里,但光是这样还算好,抚子现在甚至拿出历哥哥藏在书桌抽屉的A书,依序看完两本之后扔到地上,第三本则是放在大腿上翻开著。
而且在这种状态,在这种状态被目击的时候,说出来了。
抚子说,想和最喜欢的历哥哥两情相悦。
「………………………………………………………………………………!」
抚子脸色一下铁青一下通红,肯定是双色混搭的感觉。
动不了。站不起来。
甚至无法转身、无法眨眼。
梦。这是梦。抚子在做梦。
这样不行。抚子这样真的不行。
月火不是也说过吗?要好好面对现实……
「千石,听好了。千石抚子。」
后方继续传来历哥哥的声音,无视于抚子逃避现实的心态。这是扼杀情感、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不肯让抚子逃离现实。
不肯放抚子逃进梦中。
「我不会对你做任何事……所以冷静下来。可以吗?」
「…………」
冷静下来?这是什么不可能的任务?
历哥哥对抚子提出无理的要求。
冷静下来?
意思是要抚子死掉?
「慢慢把那个东西,放到地上。」
抚子听不懂。
平常肯定听起来很舒服,来自历哥哥口中的话语,抚子如今却完全听不进去。
历哥哥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用上学?不用助人?
不对,抚子不晓得历哥哥是否是去助人。
不过,那么,历哥哥在做什么?
「千石,有听到吗?把那个东西,放到地上。放心,只要这样就好,这样就可以解决一切。」
「…………」
那个东西?是指抚子大腿上的写真集?
是的,确实应该尽快拿走,毕竟会影响教育。
不过,历哥哥,请听抚子说。不是这样的。抚子绝对不是为了找这种书,才溜进历哥哥的房间翻找。
抚子不会为此犯罪。
不过,现状没有解释的余地。无论是谁用何种角度来看,现在的抚子都是早熟、老成,对这种事充满兴趣的女生。
「朽、朽、朽、朽、朽、朽、朽……」
声音在颤抖、舌头在颤抖、嘴唇在颤抖。
明明视野天旋地转,讲话却不流畅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即使如此,抚子还是绞尽力气呼唤。向右手腕的朽绳先生求救。
「可、可以了啦,朽绳先生……全、全部招出来也没关系……」
全被知道也没关系。
包括抚子不是受害者、包括一切的事情,全被历哥哥知道也没关系。所以,请你全说出来吧。
够了。一切都──受够了。
「朽、朽绳先生……」
然而,朽绳先生没反应。在抚子右手腕动也不动。
历哥哥登场之后,他完全化为平凡的饰品。
「……为、为什么?」
为什么不肯帮忙说话?
不在别人面前说话或行动的约定,到这个阶段明明完全没意义了……
「朽、朽绳先生……」
「千石,有听到吗?」
历哥哥低沉的声音继续响起。
如同听不见抚子向朽绳先生求助的声音。
「听好了,放下那个东西。」
历哥哥这么说。
「把那张符咒,放在地上。」
他这么说。
「…………………………」
………………………………
符咒?
符咒吗?
是夹在这本写真集里的……符咒。
衔尾蛇的图画。
要抚子放下……朽绳先生的神体?
「历……」
咦?
好像……不太对?有某些地方不对劲?
等一下。换句话说,现在的历哥哥,无须听朽绳先生说明,就知道抚子在历哥哥房间翻找东西的原因……?
为什么?
因为,历哥哥肯定一无所知才对……
「历……」
抚子任凭写真集放在大腿,勉强只转头看向身后。
「历哥哥……为、为什么……」
并且,如此询问。
「为什么……历哥哥……这么……无所不知?」
「不是无所不知,只是刚好知道而已。」
仔细一看,身后不只历哥哥。身穿学生服的历哥哥旁边,是身穿连身裙的金发幼女──忍野忍小姐。
如同理所当然位于那里,位于历哥哥的身旁。
幼女向抚子露出凄沧的笑容。
露出牙齿,微微仰头。
如同俯视、如同蔑视。
原本应该是夜行性的她,在大白天看著抚子。
「…………」
「千石……」
相对的,历哥哥以正经的表情,笔直注视抚子。
这就是所谓的「视线如刀」。
历哥哥看起来像是在生气,但更像是有所困扰。
困扰?
不对,是抚子害他困扰。害得最喜欢的历哥哥困扰。
「那个东西……」
历哥哥说著指向符咒。
他将抚子拿在左手的「这个东西」,称为「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比你想像的更加危险。现在还来得及挽回。虽然你稍微做错事,但还是来得及。放心,任何人都会犯错,只不过这次是你犯错罢了。」
「…………」
犯错?挽回?
这个东西,这张符咒,不是抚子想像的东西……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抚子想像的东西……就是抚子想像以外的某种东西?
历哥哥真的无所不知。
而且一无所知。
「……抚、抚子……没做错……」
抚子这么说。在这种状况,也面对历哥哥提出主张。即使战战兢兢,但要是没这样辩解,自己心中某个重要的东西似乎会瓦解。
真是荒唐。
抚子心中那个重要的东西,明明早就瓦解了。
「抚……抚子……明明觉得费力,还是情非得已……做自己该做的事……其实,抚子不想,做这种事……即使如此,还是不得不做……」
不只如此,抚子只有刚开始气势十足(不过就旁人看来,连刚开始的气势都不是很好吧),如今逐渐讲得支支吾吾。讲得语无伦次。
转过头去的抚子,无法承受历哥哥的视线……再度将头转回正面。
要是有浏海,只要低头就好。
如今,则是背对历哥哥。
如同在反抗。如同在敌对。
「情……情非得已,情非得已,情非得已。」
「嗯,我明白。千石,不要紧。」
历哥哥的声音始终很温柔。
如同包覆抚子,毫无攻击性。甚至想这样将一切托付给他。
「不过,那是非常危险的东西,是危险无比的物品,带来祸害的物品。是代为保管就算了、代为藏匿就算了,却不晓得该如何处理,只好收进那里,并且遗忘至今的物品。那是连忍都吃不了的东西,你绝对没办法处理。所以……」
「…………」
这是当然的。
因为,这是御神体。是当成神放在神社祭祀的东西。
原本就不是抚子这个普通国中生该拿著的东西。
不过……
「可、可是历哥哥,抚……抚子一定得带走这个东西……因为对于抚子来说,这是赎罪。」
「赎罪?」
历哥哥似乎对这番话起反应。而且是讶异的反应。
该怎么说,如同听到不适合出现在这里的话语,如同在手术台上看见缝纫机。
「唔……嗯,赎罪……」
即使如此,抚子依然不以为意说下去。
希望这样努力说明,可以稍微改善现状;误以为可以挽救已经结束的现状。
「不、不是受害者……抚子不是受害者……虽然是受害者,但也是加害者……」
所以,抚子非得赎罪。
咦?
好像怪怪的?
「……这样啊。我明白你也有各种烦恼了。抱歉,我一直没察觉。你在学校发生的事,我也听说了。」
历哥哥这么说。慢著,在学校发生的事?
是指抚子变成怒子的那件事?为什么这件事会传到历哥哥耳里?
不对,越是纳闷,就越是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在抚子的国中,也有很多人是月火或火怜的朋友,要是发生事件,情报就会聚集到她们那里,而且「那件事」足以形容为事件。
此外,只要这个消息传到火炎姊妹耳里,应该也会传到历哥哥耳里。毕竟今天早上刚发生那种事。
所以历哥哥才会回家?因为收到抚子早退的情报?
不对,这或许是部分原因,但肯定不只如此。因为光是这样,历哥哥不可能知道抚子来到历哥哥家。
所以,是基于某些事。
基于抚子不知道、历哥哥知道的某些事。
……应该是这个原因吧。
那又怎样?
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
无论历哥哥知道什么、抚子不知道什么,都不重要。
因为,历哥哥知道了。知道了抚子最不想被知道的心意。
所以对于抚子来说,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结束了。
既然一切已经结束,那就结束吧。
「抱歉,我没能察觉。」
历哥哥这么说。抚子不太清楚这番话是针对什么事。
历哥哥说,他没能察觉。
抚子不希望历哥哥察觉。希望历哥哥不予理会,不要察觉。
抚子是如此讨人厌的孩子。其他人知道都好,抚子只希望历哥哥不知道这件事。希望在历哥哥面前,永远只是个「可爱」的孩子。
「千石,我会好好道歉。所以现在先把那张符咒给我。」
「…………」
「你……」
此时,历哥哥这么说。
他的语气,隐含些许悲伤。
「你总是这样……和我说话的时候,总是一副为难的样子。」
「…………!」
咦?
请等一下。
错了。不是这样。
抚子和历哥哥说话的时候低著头,不是基于这种原因。抚子是……
「任何人对你说话时,你都会这样?任何人接近你,都会让你为难?所有人在你眼中都是敌人?既然这样,那也好。如果你讨厌我,那也没办法。」
历哥哥居然说「没办法」。
请不要讲这种话。
抚子刚才说过吧?历哥哥刚才有听到吧?
还是说,历哥哥没听到?
抚子对历哥哥……
「可是千石,只有那张符咒……」
「汝这位大爷,别讲得如此拐弯抹角如何?」
至今一直保持沉默的忍小姐,于此时打断历哥哥的话语。她的语气完全坏心眼透顶,毫无关怀之意,和历哥哥相反,对抚子充满攻击性。
「无须关怀这种不懂事又爱撒娇之丫头,打一拳抢过来即可。要解释或是说明,等晚点再好好说个够。不对,甚至没必要在事后说明。如此一无所知的丫头,随便扔到旁边即可。可怜又可爱。让她继续当个受害者,亦是一种仁慈吧。」
「忍……」
历哥哥对这番话起反应。
「这丫头在这种状况依然只顾著自己,汝这位大爷无须为这种人著想。反正汝这位大爷应该是依照一如往常之模式,看到任何人遭遇任何困难都想相助吧。若要说得更进一步,反正汝这位大爷不可能回应这丫头自以为是之心意。」
忍小姐冷漠地这么说。
这番话冷漠无比,甚至不晓得是对谁如此冷漠。
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记得这是忍小姐的标语。
不过,现在的忍小姐只有冷血。
血冷如蛇。
「这种只有可爱之丫头、只求自保之丫头,见死不救亦无妨。博爱主义也要有个限度。犯罪就该受罚。这个家伙必须明白这个道理──和吾一样。」
「……讲、讲得这么过分……」
抚子忍不住反驳。
居然说抚子只有可爱、只求自保……
抚子听她这么说,终究不能保持沉默。
非得出言反驳。
「不、不是这样……或、或许是这样……只是为了自己,情非得已这么做……藉此赎罪、藉此敷衍,可是,可是……」
抚子是要协助朽绳先生。
协助失去能量,处于风中残烛状态的朽绳先生。
即使只有一点,只有一点点,也不是没有这种想法……
「朽……朽绳先生,说说话啊。」
抚子朝右手腕的怪异──右手腕的神这么说。
「不要闷不吭声……求求你,帮帮抚子啊……保护抚子啊……」
你是神吧?
「浏海姑娘,适可而止吧。」
忍小姐说得很无奈。
这个称呼已经不适合抚子了,但是对于忍小姐来说,这当然是琐碎的小事。
身为怪异的忍小姐,不在乎人类这种程度的个体差异。因为她是吃怪异的专家。
「别老是依赖朽绳先生这种『未曾复活之神』,快交出那张符咒。交出卧烟伊豆湖托付给吾之主保管之咒术符咒。」
咦?
抚子听到这里,看向画著蛇的符咒。
并且看向自己的右手腕。
缠附在那里的是……不对。
套在那里的,只是平凡的白色发圈。
看似可以轻易绑起头发的平凡发圈。
022
「忍,别讲这种话刺激她……千石!」
抚子一边听著历哥哥的怒吼,一边将左手所握的符咒……「吃掉」了。
吞下去了。
将画著蛇的符咒,送入口中。
如同蛇一样大口含住,吞进肚子。
「千石,别这样!还来得……」
「来不及了!」
抚子感觉到忍小姐大声打断历哥哥的话语,并且朝抚子跳过来。
抚子当然感觉得到。现在的抚子,可以用视觉以外的感官观看世界。
可以感受温度。
看得见他人的体温、肌肤的温暖。
因为,抚子自己就是蛇。
「只能吃掉了!这个丫头……无药可救了!」
「无、无药可救……这种事……」
抚子转向他们。这次是整个身体转过去。
不对,正确来说,事情在抚子转身之前就已经发生。
已经产生变化。
快到来不及挽回。快到过于来不及挽回。
「『我』自己最明白啊啊啊!」
蛇。是蛇。
抚子的头发全部变化成蛇,而且是白蛇。
不是幻觉。是物理现象、实际发生的事情。
十万条蛇栖息在抚子的头发。不对,形容成「栖息」很奇怪。因为这十万条蛇、十万只蛇,全都是抚子自己──全都是「我」。
因为抚子如蛇、蛇如抚子。
「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蛇,伸长了。
如同本身就是成长的生物,或是如同原本的头发,却以惊人的速度伸长,缠在试图朝抚子喉头咬下去的忍小姐身上。
纠缠不放、紧咬不放。
「唔……这个……爬虫类……!」
忍小姐被往后推。
现在的她拥有何种程度的力量,从外表看不出来。年龄可能会随著力量变化,也可能不会这样。不过至少能以蛇的单纯物量,在物理层面推走她。
伸长的蛇、伸长的头发。
浏海也一鼓作气变长。
朽绳先生说过,等到取回力量会帮抚子头发变长,看来这番话不是谎言。
只不过,朽绳先生的存在本身是谎言。
八百万之神,尽是谎言。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十万条蛇就这么将忍小姐按在地上继续啃咬。利牙不断插入她雪白柔嫩的肌肤。
「呜……啊……」
即使是忍小姐也不禁哀号。
这么说来,六月的时候有人说过,毒对吸血鬼的不死身躯同样有效。
既然这样,抚子的头发有毒吗?
抚子有毒吗?
还是说……抚子就是毒?
「忍……」
历哥哥试图救出忍小姐。他拨开蛇群,拖出埋在里面的忍小姐。
接著,他将全身刺伤、惨不忍睹的忍小姐,强行塞进自己的影子避难,让忍小姐进入名为影子的防空洞避难。
忍小姐进入那里,蛇──抚子就无从出手。
无从出发。
再也无法啃咬。
「为什么……」
此时,抚子总算完全转过身来。
从坐姿改为单脚跪地,写真集于此时落在地面。
符咒则是……落进肚子里。
「历哥哥,为什么要救忍小姐?」
「千石……」
「你明明没有救抚子!」
抚子扯下一根头发。一条蛇。
以右手握住的这一瞬间,这条白蛇变粗、变薄、变硬,成为笔直的棒状物体。
物体本身就像是一根牙。
大牙。利牙。
隐含剧毒的牙。
「历哥哥……历哥哥、历哥哥……历哥哥……历哥哥、历哥哥……历哥哥……」
抚子像是施展拔刀术,将这根牙从下而上挥砍,并且大喊。
如同梦呓、如同怨言般大喊。
「抚子也……」
这根牙,正中历哥哥的侧腹。
一股冲击、一股讨厌的触感传到手中。
「抚子也……抚子也……」
但是抚子没有收手,继续挥动大牙。历哥哥躲也不躲。
为什么?
因为在……保护忍小姐?
为什么?为什么?
「抚子明明也最喜欢历哥哥啊!」
挥动的牙,插入历哥哥的皮肤。
抚子的毒、抚子的剧毒,在抚子最喜欢的历哥哥体内循环。
023
然后,物语回到开头处。
欢迎回来。
看得开心吗?
那太好了。
北白蛇神社境内……如今连建筑物都不剩,只有鸟居勉强显示这里曾经是神社,这条老朽至极的山路上,抚子独自伫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倾盆大雨中。
独自一人。
完全只有一个人。
只有抚子站著。后方的两人倒在地上。
历哥哥与忍野忍小姐体内各处遭受剧毒侵蚀,全身变得漆黑。至于历哥哥,粉碎的心臓至今还没再生。
不过,他们是不死的吸血鬼。
了不起的派头。
看来两人都没死,依然活著。明明是不死之身却说成「还活著」,这种形容方式真是奇怪得很好笑。
何况,他们只对洒落的雨滴起反应,像是通电的青蛙下半身一样频频抽搐,这种生理反应不一定能形容成「还活著」。
「明明别追过来就好了。」
抚子如此低语,咻咻转动著左手的牙。
「扔著逃走的抚子别管就好了……反正又不会来拯救抚子。就算不是这样,要是历哥哥愿意解决抚子──愿意杀掉抚子就好了。」
真弱。
抚子以清醒的双眼俯视历哥哥,自己的语气冰冷到连自己都打冷颤。打冷颤也可能是因为雨水冰冷,但应该不只是这个原因吧。
抚子如今,应该已经完全冷血了。
比起忍小姐,更加冰冷。
身与心、血与心,都是冰冷的。
当时抚子一招打中历哥哥,吓到历哥哥之后,逃离历哥哥的房间。
抚子各处逃窜,最后回到一切事件开端的北白蛇神社,躲在地板底下。虽然只能说果如其然,但历哥哥追来了。
即使多少有头绪,但不像是歪打正著找到的。
既然这样,代表历哥哥在那之后一直在寻找抚子?如同那天晚上?
应该是吧。反正应该是这样没错。
历哥哥──抚子喜欢的历哥哥,就是这样的人。
他是这样的人。只是这样的人。
「反正虽说要杀……虽说吃掉无妨……也不打算杀抚子、吃抚子吧。打飞神社的时候,肯定是已经在寻找妥协点了吧。历哥哥老是这样,只会耍嘴皮子。」
既然怪异已经附身到分不开,或许确实得寻找妥协点吧。
抚子这么说。
语气的冰冷程度有增无减。
「总是这样……历哥哥总是这样。别说有胜算,甚至不打算赢,总是走一步算一步,毫无计画就奋战……」
现在的历哥哥以及忍小姐只是拥有不死之身,但绝对不算强。而且不死之身也不完整,尤其在对付蛇毒这种不擅长的对手时,是的,如各位所见。
何其「凄惨」。
「到最后……」
抚子没从两人身上移开目光,就这么注视著他们说下去。
如今没必要刻意看右手腕。
「这是怎么回事?是怎样的状况?朽绳先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本大爷不是说了吗?这全都是你的错……啊啊?」
朽绳先生回应了。语气一如往常地嘲讽,像是纠缠不清。
不对,「一如往常」是很奇怪的说法。
因为朽绳先生──这位名为「朽绳先生」的怪异,是短短几小时前,在抚子吃掉符咒的那时候复活的神。
这个怪异,直到刚才都不存在。
只存在于抚子心中。
「其实原本这样就够了。因为到头来,怪异或是神这种东西,只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不是位于外在,而是内在。你对本大爷赋予的形象,也足以成为信仰。」
「信仰……换句话说,抚子是擅自在心中打造『朽绳先生』这个怪异,建立这个怪异的形象?」
「而且你就这么独自复兴了一个早已毁灭的信仰。但也因为这样,使得这份信仰改为以奇怪的角色形象为根基就是了……天啊,真了不起的妄想。」
妄想。这两个字插入抚子内心。
「妄想……换句话说,抚子原本认定是搭档的朽绳先生,其实真的是幻觉、真的是幻听?」
「对。看见本应看不见的东西、听见本应听不见的声音,将其当成一种讯息,认为自己是获选的使者……抚子,你把这种人称为什么?啊啊?」
朽绳先生这么说。
抚子无话可说。
这是可怜的孩子。
是令人痛心的孩子。
是千石抚子。
「居然妄想听到神的声音……抚子简直自以为是圣女贞德。」
知道鞋柜死角的触感是蛇的触感,还知道是白色的蛇,也是理所当然。
因为,这是自己的妄想。
所以当然会知道。
白蛇只从密闭空间出现的原因,以及无法离开神社的原因,也是单纯至极。因为如果不是这样,妄想就无法符合逻辑。
正因为是密闭空间──是看不清楚的缝隙或暗处,才能想像出「怪异」。
才能让自己「吓一跳」。
感觉这种事情好荒唐。
不对,这不是「事情」,是「物语」。
「不过实际上,本大爷这个神就是因而复活,所以实在了不起,哈哈。抚子,总归来说,代表你是为此而捏造这个物语。」
「捏造……物语。」
「若要说是怎么回事,其实不算是一回事。」
「……」
「虚构。抚子创作了不可能存在的物语,在妄想之中进行一场大冒险。真正的抚子只一直活在没有戏剧性的日常生活。感觉这是擅长逃避现实的抚子所做出最大型的逃避现实行动。」
「可是……」
抚子非常清楚,朽绳先生这番话是毋庸置疑的真相,但还是垂死挣扎般这么说。
「虽说至今的朽绳先生是抚子的妄想……朽绳先生却知道抚子不知道的事吧?」
从抚子心中调出知识,或是如同看透抚子的心……这可以用「朽绳先生是抚子的妄想」来解释。朽绳先生能做出浅显易懂又莫名具体的比喻,也是基于这个原因。但朽绳先生也知道抚子不知道的事情。例如抚子不可能知道关于怪异的专业知识。
「哈哈,不可能有这种事。当时的本大爷是抚子的妄想,所以不会比抚子知道的更多。」
「那、那么为什么……」
「只不过是你『忘了』。你在六月的时候,为了解除自己被下的咒,跑到书店看书,学习到一些专业知识。这种知识当然如同考前临时抱佛脚,后来就几乎忘光光,但是人类的记忆不会完全遗忘事情。即使自认忘得再乾净,依然留在脑中。如同罪孽绝对不会从脑中抹灭。」
「……这样啊。」
这样的话,抚子或许每次重看录影的运动转播都会觉得好看,具备这种滑稽的特质吧。看过的书重新翻阅依然可以看得很开心,这是很划算的特质。
「可是,抚子为什么知道历哥哥的事?像是他在这座神社和忍小姐用掉灵能量,抚子应该不知道历哥哥这种事迹,但为什么会知道?」
「即使是这件事,抚子你也早就知道了。」
朽绳先生如此断言。
听他讲得这么果断,抚子无法再度询问。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抚子明明不可能知道这种事。
难道是听某人说的?某人……
「……抚子现在很混乱……朽绳先生,可以告诉抚子吗?究竟发生什么事才变成这样?」
如今,抚子不想回到过去。
只觉得落得这种结果了。如此而已。
但抚子想知道来龙去脉,做为一种责任。
以负责人的立场,做为一种补偿。
不然,至少也得以加害者的立场,负起这个责任。
抚子终究不想继续抱持逃避现实的心情。
…………
毕竟现在没必要逃避了。
「没发生什么称得上事情的事情。只是抚子你的记忆基于妄想而在各方面混乱,因而扭曲。如同弯曲盘绕的大蛇。」
「不用这样比喻了……抚子的认知是从什么时候混乱的?请告诉抚子这件事。朽绳先生肯定知道吧?」
现在的朽绳先生肯定知道。
不是抚子的妄想,而是真实复活的朽绳先生,肯定知道。
不过,正因如此,这段对话堪称荒唐。因为现在的朽绳先生等同于抚子。
是超越妄想、超越凭依的相同个体。
因为封印在那张符咒的朽绳先生,在抚子吞下符咒之后,以抚子为躯壳复活。